雲胡不喜 第十九章 乍沉乍酣的夢 （十七）

秋薇正給靜漪換了一碗茶回來，聽到水家二這句問話，忙轉臉去看靜漪，這碗茶便懸在了半空中。靜漪被二這麼一問，也頓時有些發窘，一時無話，臉卻瞬間飛上紅暈。

雖說原先都在聽戲聽的如癡如醉，水家二這個問題問到了坎兒上似的，頓時四周圍的太太們不是端茶碗，就是拿瓜子兒，總之都要分出一點兒心思來專門聽著靜漪的回答——偏麵上紅暈一布，原本秀的容格外豔起來，之心人皆有之，誰都樂得多瞧上一眼——坐的離靜漪最近的範太太就笑著說："二真是的，七都害臊了……七還是小媳婦兒，比不得咱們這老皮老臉的。不過，七，真有了？"

靜漪搖手，從秋薇手中接了茶碗，從容些輕聲道："今兒晚上可真夠熱的……二嫂喝茶嗎？"

這一句問的水家二更要笑起來，倒要再仔細打量一番，說："看倒是還看不出來。七也嫁來這邊好幾年，總是姑孃的樣子。如今剪了短髮、燙了頭，更是俏皮。"

"哪裡，二嫂真能說笑。"靜漪微笑著說榕。

"小姐，姑太太讓你過去一下。"秋薇低聲道。

靜漪看一眼，對水家二說："二嫂，我失陪一下。"

說著欠離去。等走遠些，範太太扯了扯水家二的袖，低聲問道："不是說有病懷不上麼？孥"

水家二舉高手中的羽扇以半遮麵孔，輕聲道："聽說總是在吃藥的。彷彿醫院也常去。聽省立醫院的大夫說，每個月都得去兩次檢查。西醫看著說冇什麼。他們家裡也都晦。不過這事兒也不見得就真的是的病。我聽說七爺就不太回家來的，兩人……"低了聲音，範太太湊耳朵過來聽著，半晌，哦了一聲。"……一走，眼不見心不煩。誰知道給回馬槍一殺，隨夫出征。這倒好，不但人不走了，怕是納妾的事兒，一時半會兒誰也不好提了。能生不能生不論，這正房太太的位子穩著呢……這就手腕兒，學著點兒。"

範太太低聲笑道："哪兒學的來。模樣好在其次，先得有顆七巧玲瓏心。再要的，孃家還得夠數兒……我瞅著弄不好日後陶家是要當家的。"

"陶家還有誰呢？看七爺這樣兒，定了的。"水家二撚了南瓜子，笑微微的，"要說七也不易。等閒的人，供不來七這尊菩薩。若我們二爺有他十停裡那一停的脾氣，我得見天兒地回孃家訴苦去。旁的就更不用說了，家裡人口這麼多，哪一個又是省事的。幾十進的院子，哪一進冇有點兒蒜皮？有點兒風就群魔舞，嚇死人呢。"

"我也聽說……"範太太眼睛往左右一溜，低聲，"七爺在外麵是有的？還說有兒子的……真不真？您家裡同陶家淵源可深。"

水家二笑道："都哪兒聽來的……男人嘛，哪個在外頭冇有點子風流帳？何況七呢，連我家二爺都說——恨不為子，此生得嫁七郎……聽聽這都什麼話？鬨起來都不像樣的……就是七，這人才模樣兒的，也保不齊男人心在家裡，不吃貪，何況他人……不是我說，七可也不缺下之臣。"

"們新嘛，做派是要比咱們開化。"範太太低笑，"再說生的又招人了些……哎喲可不要說，當日被劫到山上去，那還不知道怎麼個首尾呢，虧得……"

水家二聽到這兒，臉便沉了下來，清了清嚨，正要出聲，就看駱家席上駱夫人陶盛春起了，看了範太太一眼。兩人談聲音低的很，戲樓裡嘈雜，當然旁人是聽不清的，可這會兒忽然覺察這是在哪兒，頓時覺得這闊大恢弘的戲樓讓人生出些懼怕來，於是不約而同地沉默。

那邊靜漪起之後走開些便問秋薇："姑找我什麼事兒？"

秋薇招手讓月兒來，低聲道："姑太太冇找您，我是不忍看著您在那兒坐著罪。那範太太最討厭，回回見了您都給您添堵……我遇上來咱們家兩回，冇一回不說那些七八糟的話的。得虧這還是在咱們家裡，出去還指不定說什麼呢。"

靜漪看月兒過來，拿了紈扇來，接了，對秋薇說："我去姑那兒坐坐，你帶月兒去那邊聽戲。甭惦著我，我自個兒會找吃的。難得程家班肯來這邊，你們又是瞧戲的，快去吧。有事我你們。"

秋薇見好好兒的並無不快，果真拉了月兒去和那些姑娘們一玩兒去了。

靜漪看著們天真爛漫的樣子，不由得微笑。此時站的遠些，一席一席的客們聽著戲、說著話，花團錦簇似的……笑笑。

秋薇。

倒不是看不開這些。這兩年這種場麵見的也多了，閒話聽的也多了。有時也難免生出些慨來——這些太太小姐們聚在一，還能說些什麼呢？做了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於來說，既是無奈，想開了，也無關痛。

略一站，也就真往陶因澤們這一席來了。

陶因潤最先看到，招手讓坐在了自己邊。靜漪看們津津有味地瞧著戲，本無暇顧及其他，不覺就想笑。坐在這兒反而更清淨，默默地搖著紈扇……其實這戲樓通，夜晚涼風習習，倒真不覺得熱。

戲臺上的楊貴妃醉態可鞠，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都風萬種，靜漪聽著貴妃那緩慢悠揚的唸白並不覺得什麼，倒是高力士細而高的調門，有些刺耳——拿起小遠鏡來看著臺上。電燈照耀下的戲臺明亮的很，醉酒的貴妃行頭亮閃閃耀著人眼都快睜不開了……將小遠鏡移著，轉而看向臺下。

陶驤早已安坐在他的位子上，此時正與旁的老長子和田低聲談。老則由陶盛川陪同，與費玉明一行坐在一。隔了兩個位子，是陶駿。他邊是本地幾位政要。許是戲正至高·，他們彼此倒冇有談。靜漪的手指輕著遠鏡上小小的鈕子，陶驤的側臉便慢慢地移到眼中來……他的臉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烏黑的鬢角中幾線銀亮。那是銀髮……新近發現他剃的溜短的鬢角有銀髮的。

陶驤就在此時轉了下臉。

手中的紈扇都停止了搖擺。

鏡頭中陶驤隻是輕輕一瞥，不知是否看到了，但是他眼風是掃了過來的。看到他臉上溫和的表，也許同和田相談甚歡，他在微微笑著……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把遠鏡移開。坐的位置並不占據最好的角度，卻能看到樓下大廳的絕大部分。

慢慢移著遠鏡，逐步掃過客人們。今天都誰來了……已經頗能認得些人。很容易便可以把樓下的客人與樓上的這些歸作一對或者一堆，然後劃分派彆——的遠鏡再次停下來，定在大廳東邊的一張桌子上。

這張桌上隻有兩人，年長者是法政學堂的霍校長，年輕者則是胡波。

"靜漪？"陶因潤轉過臉來了靜漪一聲。

靜漪冇有迴應。

陶因清距離靜漪近些，見定定地瞅著樓下，乾脆欠一看，拍了靜漪肩膀一下，說："不看戲，你看什麼呢。"

靜漪收瞭遠鏡，了，問道："姑我？"

陶因清又掃了樓下一眼，指著三姐說："三姑喊你半天了，你隻是不應聲。"

靜漪轉向陶因潤。見故意似的對自己瞪著眼睛，忙笑道："姑饒命，靜漪不敢了！"

陶因潤聽了這酷似臺上程老闆強調的唸白，忍俊不，手將攬懷中，著的臉說："怎麼辦，這孩子要拿怎麼辦好？竟然連姑都戲耍起來！"

陶因清哼了一聲，說："能拿怎麼辦？真是一塊豆腐掉在草木灰裡，吹不得拍不得打不得。"說著，也掃了一眼下麵，彎彎的眉一挑，斜了靜漪，"才能多會兒冇見呢？"

靜漪被三姑的臉疼，待放手，隻好笑道："我不是眼神兒不好麼……姑您就饒我一回吧。"

陶因澤臉都冇轉，拿著水菸袋的手對著靜漪的方向就點了點，說："小猴兒崽子，你再和這兩個一同聒噪，耽誤姑我聽程老闆的戲，回頭我就把你帶蘿蕤堂陪我睡一個月，讓你見不著驤哥兒。"

靜漪啊了一聲，說："那可不！"

陶因潤姐妹早就笑的快岔氣兒了，陶因澤板著臉，也有些繃不住，隻是擺著手，要們都安靜，免得擾了大夥兒看戲。

陶因清又了靜漪的腮。

過了好一會兒，等其他人都依舊專心看戲去了，靜漪剝著蓮子，一顆顆地放到小碗中——偶然抬眼看下去，發現胡波已經不在位子上……目轉了轉，並不見他的人，想來是悄然退場了。

將剝好的蓮子分彆放到陶因澤姐妹麵前的盤子裡，轉眼看到陶因潤正目不轉睛地了，靦腆一笑。

陶因潤撚了顆蓮子放口中，拿了帕子給了沾在指尖上的綠的，低聲問道："你留心那人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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