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比想象中更糟糕。

直升機停落在南城災區臨時搭建的停機坪上, 他們提前在艙換上防護服。

江茗雪攥醫療包，跟著軍醫往救援車跑時, 雨還在傾盆往下砸，腳瞬間被積水打，雨水鉆進領子里打布料，連雨都防不住。

車窗外，街道被渾濁的洪水漫過, 路邊的樹歪在水里，隔著閉的車窗都能聽見被困在居民樓里嚎啕大哭的嬰兒啼哭聲。

洪水還在繼續往上漲，越往他們負責支援的區域接近，積水就越深，連救援車都開不進去了，又轉為沖鋒舟，向臨時安置地趕去。

空氣里混著濃重的黃水泥氣味，不遠的房梁上有幾位年邁的老人，巍巍地抱著房檐，無助又可憐。

一幕幕目驚心的畫面闖進眼簾，江茗雪放在膝間的手心不自覺攥得發。

在電視上看新聞是一回事，實地參與抗災又是另一種震撼。

曾經屏幕后的錄像都轉為了真真切切的場景和聲音，瓢潑無的大雨、四奔走的救援人員、飄滿了雜的洪流，以及耳邊此起彼伏的呼救聲……都讓的呼吸變得沉重。

在天災面前，人是那樣不堪一擊，一個洪浪，就能輕易把一條生命帶走。

“那棟樓里都是老人和孕婦，我們先過去。”軍醫總指揮坐在沖鋒舟最前面，安排人員。

他們支援的是南城所管轄的一落后縣城，地勢較低，村里的防水機制較差，是災最嚴重的幾之一。

救援人員開著沖鋒舟將們送到臨時安置樓，就又原路折返，到另一繼續救人了。

臨時安置樓里坐滿了獲救的居民，有只嗆了些水幾乎沒事的，也有在水里泡到氣管發炎的，還有被洪水沖擊的過程中，四肢被銳利的劃出幾個大口子，正在往外涓涓流的。

江茗雪掃了一眼，就迅速果決地走到那名流不止的災民面前，拿出醫藥包幫老人包扎。

由重癥到輕癥，從老人孩到青年壯丁，先救命，后治傷。

抗災救援與平時治療不同，這是在爭分奪秒和洪水搶人，江茗雪作敏捷地給老人包扎完，接著轉到角落的小男孩面前，半蹲下來，指尖沾著碘伏和酒，幫他清理腳踝上被石子的劃破的大片傷口。

小男孩疼得直氣，一邊輕輕吹著傷口，一邊快速用無菌紗布裹：“別怕，包好就不疼了。”

“醫生姐姐，我不怕疼，但我好想見我媽媽。”小男孩哽咽又堅強，“姐姐，你知道我媽媽現在在哪兒，現在是不是安全了嗎？”

這個問題把江茗雪問住了，剛到南城，還不清楚狀況。

旁邊另一名醫生聽見后，轉頭看過來，面沉重沖輕輕搖了搖頭。

小男孩的媽媽為了保護他，被洪水沖散了，現在了無蹤影。

江茗雪手上的作一頓，的指尖微微泛白。旋即轉過來，低頭幫他打好紗帶的結，溫的聲音從口罩下傳來：“救援的哥哥們已經把媽媽救下來了，正在外面等著接的寶貝呢。”

小男孩喜出外：“姐姐，你說的是真的嗎？！”

江茗雪間滯了一瞬，隨后微笑點頭：“是真的。”

也希，胡編撰的話最后會真。

安置地的病人眾多，才治療了十幾名病人，醫療包里的工就用完了。

江茗雪抬手了額間的汗，走到醫療點取新的，卻聽見指揮員大聲和電話里吵著什麼：

“什麼？我們十幾名軍醫在這里圍著幾百名患者急得團團轉，連軍人家屬都被我們薅過來了，你們醫院出不來人就算了，現在連送一批藥都要兩天時間，你們還當人命是命嗎？！”

江茗雪不知道對面在說什麼，只聽見指揮員更生氣地罵回去：“規定、規定、規定！你們就知道規定！人命關天的時刻，你們還要為了你們的飯碗走那些破流程！”

“好了，你不用再說了，你們送不過來，我去報告上級，讓他來判定究竟是你們的規定重要，還是災重要！”

說完，總指揮就氣憤地掛斷了電話，里還罵罵咧咧地：“都是什麼玩意兒！”

江茗雪聽明白了大致經過，走過去問：“是藥品和醫療儀不夠用了嗎？”

總指揮被氣得不輕，對江茗雪卻很客氣：“是，基地醫療資有限，我們用的這些已經幾乎把基地的儲備掏了，但沒想到災比我們想象中嚴重得多，這些連今晚都撐不過。”

江茗雪了然，問：“如果你們愿意用中藥，或許我可以想想辦法。”

指揮員眼中重新燃起希：“我們當然愿意用中藥！只要能治病的藥，不管是西藥還是中藥，那都是好藥！”

江茗雪彎：“好。”

走到一旁，拿出防水袋里的手機，先給許妍打電話，讓調配北城所有藥，分類整裝好，然后給江淮景打了個電話，讓他派幾架直升機運輸藥材和醫療資，接著又給元和醫館全國負責人統一發了一封簡要郵件：

“若災需要，元和醫館務必全力支持。愿意參與抗洪救災者，年終獎三倍。”

三百二十一家分館的負責人迅速回復收到。

這一系列事代完，只花了幾分鐘，比和醫院的通流程快了不知多倍。

連指揮員都跟著喟嘆：“這效率也太高了。”

江茗雪但笑不語，把手機重新放到防水袋里。

和醫館、和淮景的通當然會效率更高。

因為是不計本、不計人力、不計任何代價，舉全醫館之力，傾囊相助。

江茗雪收起手機，重新回到自己負責的區域，給剩下的患者治療。

幫手中那名傷口染的患者清洗消毒，上過藥后，轉頭看了眼外面的天，大雨還沒有停歇的征兆。

水位越來越高，室外的武警和軍人們救援任務更嚴峻了。

在心底無聲嘆息，剛要轉過頭去，視野邊緣忽然闖一道高大的影。

一迷彩服被雨水浸，水位過了別人的腰，卻只到他的大上部。銳利的目掃視著前方水域，背后伏著一位臉蒼白的老人，蹚著過膝的積水大步向前邁。

似乎知到的目，男人微微偏頭，向這邊來。

他的服和子上都沾了泥土，長達十七小時無止休的救援任務讓他眼底生出一片淺淺的翳，可那雙眼睛卻依然深邃懾人。

目接的那一刻，容承洲形滯了一瞬。

即便戴著口罩和帽子，他依然準無誤地認出的眼睛和形，只是沒有想到會在這里見到。

視線向下挪移，落在上的白大褂，一下就明白過來。

雨水順著他繃的下頜線，到邊，那里緩緩提起一抹極輕極淡的弧度。

江茗雪也彎了彎。

他們隔著洶涌的雨幕注視著對方。

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默契一笑。

而后背對而馳。

他在大雨中前行，在患者間奔忙。

各自奔赴自己的使命。

……

江淮景安排了好幾架直升機，冒著大雨從北城飛過來，除了能直接飲用或涂抹的藥，還準備了一大批資，只用了三個小時就運到目的地了。

直升機無法停靠，就用吊繩丟下去。

久旱逢甘霖，一大批資從天而降，給所有醫護人員和患者帶來了希。

而江茗雪正在幫一名剛送來的孕婦把脈，輕聲安：

“寶寶很健康，再等等，救援船馬上來接我們了。”

孕婦喜極而泣，謝地道謝：“謝謝醫生！”

不遠，幾名前來支援的空軍坐在對面的臨時指揮點休息，手上拿著沾了泥土的干面包，這是他們到這里之后的第一頓飯。

一名空軍看向安置點樓，所有醫生里，只有那一名瘦弱的姑娘沒有穿軍裝，只一件白大褂，跪在的地板上給孕婦聽胎心，明顯不是他們基地的軍醫。

旁邊的戰友和他解釋：“那是江醫生，不是我們部隊的軍醫，是被指揮員臨時從家屬院薅來的。指揮員說，今天多虧了這位江醫生，如果不是在，傷的群眾連一口藥都吃不上。”

“我說呢。咱們和軍醫來支援都是任務，卻是自己請纓的，真是善良啊。”

“是啊，我救人的時候傷口染了，就是江醫生幫我上藥的，那麼累還能又溫又耐心，誰娶了真是天大的福氣啊。”

“聽說那幾架直升機都是家里人運過來的，三個小時的魔鬼效率，這家里非富即貴了。”

“那肯定啊，看氣質就不是一般家庭。”另一名戰友附和完，注意到旁邊始終沉默寡言的容承洲，殷切問，“誒，容隊，你就不好奇這位江醫生是什麼人嗎？”

容承洲單膝曲起，靠在墻邊，手隨意搭在曲起的膝蓋上。

在他們談間，目遠遠著那抹纖薄的倩影，自始至終都沒有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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