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浸染的胡同里飄著煙火氣，安姩穿著與盛懷安配套的裝，牽著他的手往前走。

青石板隙里鉆出的野草蹭過鞋幫，驚起三兩只灰鴿。

檐角電子眼紅在昏暗的天里明明滅滅，男人不聲將讓到遠離監控的側。

鴨舌帽下的目掃過檐角青苔，三個穿沖鋒的年輕人正在拍四合院門鈸，相機包帶子上若若現的警徽反讓他微微頷首。

“兩位里邊兒請。”

私房菜館老板娘挑起扎染門簾時，眼尾掃過盛懷安冷峻的頜線，耳墜隨偏頭的作輕晃，未及開口便被清泉撞玉的嗓音截斷。

“老板，臨窗包廂真能看到燈海？”安姩自影中踏前半步，淺牛仔下擺掠過門檻。

八角宮燈暖淌過瓷白的面龐，驚得老板娘指尖驟然收，丹蔻險些勾斷線。

“是...是東方小……”間音未落，安姩已豎起纖指抵在邊，眼波流轉似浸了梅子酒。

“貴客隨我來。”老板娘攥汗的手掌，引著二人穿過回廊來到包房。

竹編燈籠漾出暖黃暈，盛懷安摘下棒球帽時，安姩正用茶水燙碗筷。

白霧洇睫，嗔聲卻從氤氳里出來：“早知道不給你這麼穿了，招蜂引蝶的，回頭率太高。”

盛懷安低頭掃過自己挽至肘間的袖口，間溢出氣音：“那……現在掉？”

“不行！”安姩嚴肅拒絕。

知道他故意這麼說，瞇著眼睛湊到男人耳邊，低聲說：“你不穿服的模樣，只能我看。”

盛懷安癡迷于不經意間流的占有，每當捕捉到那些細微的執拗時，他總會將角抿克制上揚的弧度。

“說得對，只只專屬。”

……

青花瓷盞里腌篤鮮騰起白霧氣，安姩用湯匙攪著金黃的筍尖。

砂鍋里沉浮的咸泛起瑪瑙紋，忽然盯著那塊半月形的火出神，像極了前些天練舞時崩斷的珍珠項鏈。

“嘗嘗。”盛懷安舀了勺蟹豆腐，蟹黃金燦裹著巍巍的豆腐。

安姩舀起半勺，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抬眼：“一會兒我們去……”

話沒說完就被豆腐燙得吸氣，舌尖抵著上顎直氣。

盛懷安已經推過來冰鎮酸梅，杯壁凝著的水珠沾的袖口。

“慢些。”

窗外什剎海的波過雕花木格，在他側臉投下粼粼的金斑。

老板娘掀簾進來添茶時，視線在盛懷安挽起袖口的小臂上流連，卻始終沒有認出他是誰。

看來這次換裝很功。

安姩彎輕笑，突然夾起塊姜醋皮凍，“你嘗嘗這個，祛寒。”

盛懷安知道在想什麼，眼底浮起笑意，就著筷子咬下皮凍。

琥珀瓊脂在他間，忽然手抹去角的蟹油：“禮尚往來。”

見此一幕，老板娘很識趣退了出去。

當冰糖葫蘆端上來時，安姩正用銀簽著桂花糖藕的孔。

木盒里躺著三支糖葫蘆，山楂去核填著紫薯泥，糖薄如蟬翼。

“嘗嘗看新口味。”盛懷安轉竹簽，糖殼折出線。

安姩的銀簽突然破藕片，濺在玉鐲上。

十六年前的車禍現場在視網閃現，救護車頂燈把糖葫蘆染。

而今，對面的男人眉眼低垂，目卻浸在春水般的溫和里，正一寸寸化開眼底凝結的霜。

“要淋桂花嗎？”盛懷安旋開琺瑯小罐，金桂飄落在山楂果上。

安姩突然握住他執勺的手，就著這個姿勢咬下第一顆。

冰糖碎裂聲清脆如冰面初裂，紫薯泥涌進口腔的剎那，嘗到了槐花的甜。

淚水跌進青瓷碟時，正被盛懷安帶著茶香的拇指接住。

那些經年凝固在糖里的，正在他指溫里融春水。

“媽媽以前也吃糖葫蘆……”安姩含著淚又咬下一顆，糖渣落在桌上。

盛懷安的指尖沒的發間，掌心溫度過青滲發：“十五年了，我們只只…終于敢再糖葫蘆了。”

他著嵌在糖殼里的山楂果，恍惚看見那年盛夏，跪在泊里無助哭泣的小孩，小手攥著半串沒吃完的年。

糖渣與珠凝再也化不開的琥珀，從此所有甜味都浸著鐵銹腥氣。

當最后一片糖在舌尖融化時，什剎海亮起了游船燈籠。

安姩把糖葫蘆簽子系上紅帶，放進背包：“留做紀念。”

吃完飯出來，安姩握著手機對準共單車二維碼。屏幕藍映亮眼底狡黠的笑意：“盛先生，載過姑娘沒？”

盛懷安骨節分明的手將帽檐又低三分，金屬車鎖彈開的脆響混著他低沉的尾音：“現在載的算不算？”

斑駁銹跡的車把在他掌心發出細微聲，后座已然傳來帆布鞋輕叩車架的踢踏聲。

安姩哼著《游園會》的副歌，指尖在他后背寫“正”字，每有夜騎的經過就添一筆。

晚風送來鼓樓約的鐘聲，突然把臉在他脊背。

隔著衛面料，聲音悶悶的：“其實我知道……”車碾過落葉的脆響吞掉半句，再開口時帶了鼻音，“你這樣出來很冒險，我是不是太任了？”

盛懷安閘的手了，角牽起溫和弧度，說：“沒看見老楊端著豆兒在銀錠橋蹲了四十分鐘？”

安姩順著他的目去，琉璃瓦屋檐下穿灰夾克的中年人正就著焦圈翻報紙。

“這邊的流哨，”他蹬踏板時鏈條發出輕響，“比照某會議期間的布防預案。沒發現連糖葫蘆攤都換了便裝護衛？”

霓虹燈牌在漸濃的夜里次第亮起，他蹬腳踏板的節奏與遠吆喝聲頻率微妙共振。

盛懷安載著安姩騎了一段路，正準備拐彎時，突然被停。

“等一下。”話音未落立刻從自行車后座跳下來。

“快看！”指著河畔，琉璃燈串在廊檐下晃出一片碎金，正巧映亮不遠泊著的烏篷船隊。

盛懷安將自行車停放在一旁，走過來手攏住單薄的肩，問：“想游船？”

安姩轉時眸中落著兩簇跳的燈：“你聽沒聽過一個說法？”

“在銀錠橋下接吻的人能拴住月老的紅線。

就像橋孔鎖著的那彎月亮，圓了缺，缺了圓，總歸是分不開的。”

水底忽然游過一對錦鯉，驚碎了滿河搖搖晃晃的月。

盛懷安屈指彈開發間柳絮，瞥見后三個“游客”已經出手機。穿沖鋒的J衛正蹲在糖畫攤前，銅勺里的糖漿卻畫出確的經緯線：

“你想玩我們就玩。”

話未落已被拽著往碼頭跑，孩擺拂過朱漆廊柱，驚得燈籠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