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別墅。

廚房的玻璃門蒙著氤氳水汽，涂騰挽起的袖口下出勁瘦小臂，面的作帶著手臺上的確節奏。

“叔叔阿姨喜歡三鮮餡還是白菜豬？”

涂騰轉頭問正吃胡蘿卜的菁菁，面沾在鼻尖像顆小珍珠。

他笑著用手背去，“小花貓。”

任菁菁追著溫熱的又蹭了蹭，眼尾漾起狡黠漣漪：“是你的貓呀……”

客廳傳來水晶杯輕的脆響。

任世榮放下報紙，目穿過雕花隔斷。他看到那個年輕人站在流理臺前像站在無影燈下，芹菜切得均勻如量尺，蝦仁挑蝦線時手穩得像持著柳葉刀。

“老任你看，”季如月捧著茶杯輕笑，“小涂包餃子還戴口罩呢。”

廚房里確實傳來窸窣聲，菁菁正踮腳給涂騰系口罩帶子：“我爸有潔癖，你這樣他肯定加分！”

電視里傳來主持人播報節目的聲音時，餐桌已經擺上元寶狀餃子。

涂騰解下圍，出淺灰襯，領口底下藏著一銀鏈子，上面墜著個迷你聽診吊墜——那是菁菁送他的定信。

水晶轉盤上的清蒸石斑魚騰起裊裊熱氣，任世榮用銀匙敲了敲茅臺瓶口。

“小涂啊，”酒在杯口拉出琥珀的弧線，“你們外科醫生酒量總得練過吧？”

涂騰起雙手接住酒杯，臉上始終保持著溫和笑意。他忽然將杯子轉向落地窗方向，過燈能看到酒澄澈的掛壁。

“去年中秋值班，我喝過消毒用的酒，結果被護士長追著罵了三層樓。”

季如月噗嗤笑出聲，菁菁在桌下勾他手指。

任世榮挑眉剛要說話，卻見涂騰變戲法似的從雙肩包里出保溫杯。

枸杞紅棗隨熱水注玻璃杯，蒸騰的霧氣氤氳了他的視線。

“這是您送菁菁的祁門紅茶。”涂騰將養生茶雙手奉上，“我用恒溫箱烘了整夜，聽說最能醒酒。”

任世榮挲著杯壁上的燙金logo，忽然轉了話鋒：“聽菁菁說你剛升主治醫師？離主任醫師還有很遠一段距離吧。”

餐桌驟然安靜，菁菁筷子上的蝦餃“啪嗒”掉進醋碟。

涂騰不疾不徐地凈濺到襯衫的醋漬：“就像脈合，得一層層來。”

他夾起自己包的餃子，十八道褶子如同合線，“我現在是主治醫師，相當于剛完管對接。”

餃子被輕輕放進任世榮碗里，“等做到副教授級別，就能像外層加固這樣……”修長手指在餃子褶上劃過完弧度。

電視里忽然炸開迎春煙花，映得涂騰眼睛微微發亮。

手機就在這時震起來，屏幕上跳出“脈瘤后監護”的字樣。

“任叔叔，這杯茶我存著。”涂騰起將枸杞茶一飲而盡，“等拿到主任聘書那天，換您酒窖里那瓶89年羅曼尼康帝？”

他準報出酒柜深那支被絨蓋住的珍品，驚得任世榮瞳孔微張。

季如月忽然推過去一碟餃子：“小涂包的每個里都有金幣呢。”咬開的餃子皮里，巧克力金幣裹著榛子醬，正是任世榮最的歐洲私廚配方。

菁菁在涂騰上車前把保鮮盒塞進他的口袋，盒蓋上畫著穿白大褂的小人舉著主任聘書。

任世榮著消失在玄關的背影，忽然用茅臺澆滅了檀香爐。

“這小子，”他晃著空酒杯輕笑，“連我藏在《本草綱目》里的酒單都了。”

急診室走廊的熒里，涂騰發現保鮮盒底部沾著張便簽紙，圓滾滾的字跡像在跳舞：

“我爸問我，你要不要跳槽到自家醫院，我說X和失去涂醫生就像我失去心跳～”

＊

自從那晚過后，林燼雪便連著一個星期沒回去，也不理他。

霍母放出狠話：“你要是把我兒媳婦氣跑了，你也別我媽！”

大年初一清晨八點，霍司律的邁赫在林宅門口甩出兩道弧形轍痕。

他拎著禮品盒下車時，正撞見林燼雪的三舅爺在門口抖空竹，孔雀藍穗子甩出個漂亮的“福”字。

“呦，這不是霍家小子？”三舅爺用空竹柄挑起他帶來的年貨盒，“來得可真夠早的。”

林燼雪趴在二樓花窗邊憋笑，看著霍司律被七大姑八大姨團團圍住。

他今天竟一改往日風格，褪去沉悶的黑西裝，換作深灰高領羊絨衫打底，外罩一件剪裁利落的黑羊絨大，低調中出矜貴氣質，令人眼前一亮。

冷落他的那七天，蜷在藤椅里，指尖過日記本泛黃的扉頁，十一年前的藍墨水洇出稚的筆跡。

扉頁上的名字分明是他，可那晚他的質問猶在耳畔：“你日記里藏著的野男人是誰？”

想想就生氣！

可冷靜下來后，那日他夾槍帶棒的話語在耳畔漸次分明，每個尾音里都纏著未說破的酸，倒像是梅子青時被急雨打落的青梅，在青石板上骨碌碌滾著無人拾撿。

他的脾最清楚，冷外殼是經年累月磨出的鎧甲，里卻通溫潤如羊脂玉。

偏生要把關切擰倒刺，化作冰棱，連句熨帖話都要裹上三層反語才肯拋出來，倒像是遞匕首非要拿刀背對人。

既然這株渾是刺的仙人掌非要藏著花苞，倒不如趁此契機掀了那層砂礫，讓深埋的真心在月下無所遁形。

“小雪說手機掉魚池里啦。”二嬸往霍司律手里塞了把松子，“不過你送的那套茶倒是好用，昨兒守歲煮的桂花醪糟……”

話音未落，后院突然傳來清泠泠的磬聲。

霍司律微微一頓，笑著同七大姑八大姨打完招呼，趕忙走了進去。

穿過月門時差點撞翻廊下的盆栽。

林燼雪正踮腳往梅枝上系灑金箋，淺綠杭羅旗袍外罩著件坎肩。

聽到腳步聲，故意把寫著“平安順遂”的箋子系死結：“霍先生走錯門了吧？您的心上人住在東四胡同……”

“你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就為說這個？”霍司律舉起手機，鎖屏赫然是昨晚發的朋友圈。

林家年夜飯桌上，他送的孩兒枕瓷正被用來墊砂鍋。配文是：“某些人送瓷不如送暖寶寶。”

突然有冰涼的東西上后頸，林燼雪轉看見他掌心的暖手爐。

“暖手爐里埋了東西。”霍司律耳尖泛紅，突然被斜刺里沖出來的雙胞胎表弟抱住大。

五歲的聲脆生生響起：“姐夫快掏歲錢！表姐說誰給的紅包最厚，就帶誰去揭瓦當上的冰溜子！”

林燼雪趁機要溜，卻被霍司律用暖手爐勾住盤扣。

爐蓋掀開時，十二顆金錁子嘩啦啦滾出來，每顆都鑄不同年份的生肖，從十五歲到二十六歲的本命年全齊了。

“你當年在故宮文醫院吃驢打滾，掉在青銅鼎里的金花生。”

霍司律從最底層出張泛黃的故宮出證，照片上的正沖鏡頭比剪刀手，“保安讓你表哥去領人時，你臉上還沾著豆面兒。”

林燼雪手去夠他頭頂的風鈴，卻被拽進帶著沉香氣味的懷抱。

霍司律的大里掉出個紅包：“祟錢換林小姐一笑，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