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飄起的雪粒子在黎明前長鵝。

安姩呵著白霧踩過鳴沙山麓時，莫高窟的崖壁正泛著青金石般的冷。

林燼雪替調整頭戴式冷手電，束角度確控制在文保護法規定的15度：

“文局領導昨晚特意致電專家組，強調220窟觀時間不得超過28分鐘。一會兒可能還得把羽絨服了。”

安姩微愣，“這……是有什麼講究嗎？”

話音未落，呼嘯而過的寒風直往脖子里鉆，凍得忍不住打了個寒。

林燼雪認真解釋：“劇烈溫差會讓吐出的二氧化碳腐蝕料。”

安姩瞬間了然，“那這必須得。”

窟門開啟的剎那，北魏樂舞壁畫裹著千年地氣撲面而來。

大家一起掉羽絨服在甬道靜立十分鐘適應溫度后，才走進去。

安姩的羊皮靴在防塵墊上碾出半圓，鼻尖幾乎到恒噴出的水霧。

石青與赭石料在冷里析出晶粒，供養人裾的朱砂紅像是要滴進公元539年的月里。

“注意含鉛料反。”專家組教授話音剛落，安姩的睫突然了。

看見持練伎的披帛轉折藏著三道筆，與在大劇院首演《迦陵頻伽》時的振臂角度相差不過毫厘。

呼吸間，安姩咬住舌尖遏制舞者本能——壁畫上的二十八樂伎竟在視網上分解連續幀畫。

退出窟門的剎那，安姩最后回一眼，將飛天飄帶末梢的封印在瞳孔里，直到窟外風雪把記憶拓印更安全的碼。

回到酒店房間時，安姩的羊絨手套還沾著窟特有的澄板土。

抖開盛懷安準備的仿唐麻紙，執起狼毫蘸取巖彩，準備將腦袋的東西畫出來。

閉眼復現窟場景，筆尖自游走出失傳的“仰旋十六式”，最后一筆收勢時，窗外的雪恰好漫過桌上《敦煌樂舞圖考》。

林燼雪倚著暖氣管看，沒有出聲，瞳孔卻不控地收擴張。

“這是...失傳的連珠踏鼓步？”

“是嗎……我不太確定。”安姩小聲回答，眼角卻含著笑意。

“一會兒我拿去給老教授看看。”

林燼雪走至安姩旁，忍不住鼓掌，“你也太厲害了！媧娘娘骨時，是不是將傳承上古樂舞的靈魄進了你三魂七魄里。”

窗外的雪粒子突然集起來。

果不其然，老教授看完后，指尖懸在紙面三毫米抖，鏡片反都不住他眼底的狂喜。

并立刻致電考古文博學院，通話記錄首句：“我在敦煌找到了活著的史書！”

暮為鳴沙山披上綃紗，積雪在流沙曲線上勾勒出明暗織的紋路。

安姩突生踏沙賞雪的興致，睫綴著的霜花隨笑意輕，林燼雪攏了攏圍巾跟上前去。

流沙裹著碎雪鉆進靴筒，兩人將羽絨服裹得不風，循著風的軌跡向沙丘頂端跋涉。

三十七度的溫在零下二十度的夜里蒸騰白霧。

安姩忽然駐足：“林老師，你聽這風聲——”

呼嘯的西北風卷起圍巾尾端的流蘇，“和北魏畫工們聽到的，是同一種頻率吧？”

林燼雪眸微：“你現在呼出的水汽，正被恒系統分解每秒三億個氧原子。”

“其中三個會滲地仗層，在公元2547年某天，讓某個未來人研究你此刻的呼吸節律。”

安姩垂眸淺笑，羽絨服出簌簌輕響：

“剛才在畫完最后一筆時，我突然覺得供養人畫師用的青金石料，比我的呼吸還重。”

睫上的霜花隨吐息震，“我們窮盡一生，都不如壁畫上一道裂里的風活得久。”

林燼雪將雙手深深沒大口袋，下頜微抬的弧度帶著金石相擊的銳氣：

“不必與天地爭壽，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傳承，世世代代守護這方瑰寶。”

朔風掠過，話音未定的尾韻被碎在風聲里。

側首去時，安姩眸靜如深潭，倒映著鉛云低垂的天際。

“想什麼呢？”輕聲問。

安姩鼻尖微紅，怔怔著風沙里千載的古，眼尾泛起淡淡意：“人活一世不過數十載，與這歷經滄海桑田的件相比，就像朝生暮死的蜉蝣，連時長河里的塵埃都算不上。”

＊

七點剛過，專機穿越祁連山皚皚雪線，在晨中平穩降落于敦煌機場。

八點一刻，盛懷安走進研究院院長辦公室門，茶案上的沙剛完第三細沙。

他擺手謝絕了主位，揀了靠窗的藤椅坐下：“這次主要是調研河西走廊文化工程，順便看看你們壁畫數字化進展。”

窗外飄雪漸，他的余掠過217窟方向。

指尖在平板電腦上劃，突然停在某頁會議紀要：“舞劇院關于敦煌舞派研究的課題......”

院長立刻會意：“正巧他們舞團員在臨摹供養人樂舞圖，安姩同志今天在特窟做譜分析。”

“年輕同志在一線鍛煉是好事。”盛懷安合上電腦，接過文件時似不經意道：“省歌舞團新到的全息投影設備，可以調兩臺支援你們臨摹工作。”

當他的影出現在窟監控屏時，保衛科長慌忙要通報，卻被書王主任攔下：“領導視察文保護不必驚基層同志。”

盛懷安駐足在安姩后三米，看著用譜儀掃描壁畫褪部位。

裹著臃腫的防護服，發梢粘著礦料。

“安姩。”他突然用工作會議的語氣開口：“你昨天提的舞蹈活化方案，文化部司作了專題研討。”

安姩手一抖，激筆在壁畫投下晃的斑。

轉時防護面罩撞上他前的黨徽，金屬撞聲在窟格外清脆。

“盛...書記。”看了眼他后隨行的隊伍，又看了看他一臉肅然的模樣，默默后退半步，公事公辦地匯報：

“據莫高窟第220窟《藥師經變》中的伎樂天......”

“建議可以形書面報告。”盛懷安打斷，指尖輕點懷中筆記本：“像你昨天做的肢解構分析就不錯，藝基金重點項目的申報材料需要這些實證研究。”

外傳來腳步聲，他忽然上前半步，借著調整譜儀的角度，將暖手爐塞進防護服口袋。

安姩反應速度極快，食指飛快在他掌心點了三下。

掌心傳來的溫激得盛懷安眸輕，恍若電流竄過。

他結滾著將紊氣息咽下，待抬眸時，目已恢復平靜，重新端起行政夾克鑄就的威嚴。

“對了，”他退到安全距離，轉對匆匆趕來的副院長說：“給臨摹組配發的自熱護膝，給同志多發兩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