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懷安的聲線像浸過雪水的刀鋒：

“林同學，文化部上月剛修訂‘藝從業人員管理條例’，需要我請紀檢組的同志給你普法嗎？”

林鳶的面被嚇得猝然發白，心描摹的柳葉眉猛地搐。

顯然沒料到電話那頭是真人盛書記，心準備的臺詞開始發抖：

“憑什麼...憑什麼你才大二就能當首席，還能跟著專家團隊去敦煌采風？！”

“憑大一就復原了吐蕃時期的反彈琵琶舞。”盛懷安的聲音像博館的恒溫系統，確控制在二十五度。

“林同學去年在畢業匯演跳的《拓枝舞》，用的是河西節度使張議京的版本吧？”

林鳶的手指驟然收，那是最得意的論文選題。顯然沒有想到盛書記會對這方面有研究。

安姩忽然想起上個月深夜，盛懷安陪校對《敦煌樂舞譜譯注》時，曾用朱筆圈出過這個歷史細節。

“張議進長安是在咸通七年冬，而《拓枝舞》改用茲樂是乾符年間的事。”

鋼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混合著盛懷安冷冽的嗓音從聽筒里滲出來：

“你導師周教授最近在《唐史研究》發的駁論文，建議空看看。”

積雪從屋檐墜落珠簾，林鳶的臉比宣紙還白。

“文化部下周要辦青年舞者研討會。”盛懷安突然轉換的話題讓林鳶猛地抬頭盯著安姩手中的手機。

“周教授推薦的人選還沒報上來。”他停頓的節奏像給文件蓋章，“你或許可以聯系一下你的老師？”

林鳶落荒而逃，擺還掃倒了樓道口的立式海報。

安姩手扶正《路》巡演宣傳板，聽見電話里傳來翻閱文件的沙沙聲。

“已經走了。”

此刻電話里的聲音瞬間變得溫和：“只只，雪天路，待會兒出門要看清腳下。”

“好，我知道。”

＊

枯枝在墨中痙攣，寒風呼嘯聲撞上窗欞時，安姩著頭發從浴室出來。

書房里茶香氤氳，盛懷安正在批閱文件，眼神格外專注，聽見靜也沒抬頭：“頭發吹干了麼？”

“盛書記要不要審查下工作果？”安姩故意把半的長發掃過他的手臂，水珠在他的灰質睡上洇開墨花。

盛懷安放下鋼筆，將一旁作的人抱坐在自己上：“安姩同志這是干擾領導干部辦公。”

安姩看著他眼底未褪的笑意，“你說敦煌的雪和帝都一樣嗎？”

男人垂眸藏住眼底星芒：“與其聽我說，不如讓大泉河的冰凌親口告訴你。”

“團長說這次機會難得，還有專家組陪同呢。”

盛懷安攏住瑩白的指尖：“優秀文藝工作者理當獲得這樣的機會。畢竟能讓千年壁畫活過來的，從來不止畫師一支筆。”

安姩側過頭，目如鉤子般攫住他：“采風通知雖然蓋著文化部的章，但上個月你書柜多了本敦煌那邊的相關資料書。”

盛懷安低笑一聲，溫熱的鼻息掃過安姩的頸窩：“那邊晝夜溫差大，你要做好保暖工作。”

臺燈在紫檀木格柵投下搖晃的影。安姩攀著他肩膀笑：“所以是你安排的對吧。”

“那你說這次行程...”故意拉長語調，指尖上男人心口，“你會不會恰好去那邊視察工作呢？”

“確實需要去隴中實地研判。”

“那你是不是可以陪我一起？”

安姩彎了彎，佯裝去夠桌上的青瓷杯。

盛懷安忽然托著后腦向自己。

“視察工作期間恰逢文化部安全生產督查。”他低頭含著的瓣呢喃，指尖已探進睡下擺，“需要重點檢查窟防護……”

未盡的話語被咽進糾纏的呼吸，氣息瞬間被龍井茶韻侵占。

他咬字混著氣流鉆進耳蝸：“安首席該不會以為，盛懷安會讓妻子單獨去看莫高窟的星空？”

安姩還未來得及氣，突然天旋地轉被抱放在辦公桌上，一疊文件簌簌落。

“不過現在，請盛太太配合完《領導干部家屬安全保障預案》實地演練。”

什麼演練？

安姩的疑問凝在間，尚未退卻的茶香猝然撞鼻腔。

溫熱的指尖已挑開睡肩帶，驟雨般的熱吻沿著鎖骨蜿蜒而上，在頸側洇開的痕跡。

“等……這里是書......”蜷起的手揪住他的領口。

盛懷安單手扣住抖的腕骨，將未完的字句碾碎在纏的齒間。

他上若有若無的雪松香，將的理智徹底碎。

窗外驟起的風聲漫過書架，隨著驟然加重的力道,燈罩在搖晃中投下細碎斑。

恰似案頭青瓷盞里潑濺的茶湯，在宣紙上洇出曖昧的云紋。

灰睡與藕真睡正在地板上繾綣疊，像兩尾擱淺的深海魚。

燈影搖曳間，安姩瞥見那本攤開的敦煌圖志。

泛黃扉頁上躍著他的題跋——“春風不度玉門關，我自引東風卿懷”。

墨跡未干時，他早已為備好了整個敦煌的“春天”。

＊

周六清晨的航站樓，鋼化玻璃震著北風的低音長號。

安姩呵出的白霧剛及落地窗，就看見專家組霜灰的人里綻出一抹月白影。

林燼雪單手扶著登機箱站在廊柱旁，在垂落的發梢上凝細小的珠，像宣紙上暈開的水墨荷花，花瓣邊緣還懸著未墜的水。

“看來命運執意要讓我們同席而座。”安姩將圍巾分一半，羊絨織間糾纏的溫，讓這句玩笑話染上了真實的溫度。

林燼雪笑著從大口袋掏出尚帶余溫的姜茶罐放進對方掌心，琥珀瞳仁里泛起的漣漪比應答聲更早抵達。

“咱們經濟艙全升頭等了！”舞團采風組領隊高月舉著登機牌跑來。

“真的假的？”同行團員皆是面驚詫。

“千真萬確！”

孩們立刻笑著圍住領隊高月。

歡呼聲炸開的瞬間，安姩正俯將行李箱推上傳送帶。

抬頭時，恰好瞥見玻璃幕墻外那架噴涂“中國民航”的專機。

在看不見的舷窗，某個正在翻閱文件的側影被影鍍上淡金廓，修長指節停頓在紙頁邊緣。

手機適時震，微信對話框彈出消息：

【今日地面溫度-13℃，夜間預計降至-18℃左右，請務必做好雙層保暖。只只，組織的考核標準是每天喝完兩升水，你要嚴格執行。】

安姩幾乎能聽見他說最后那句時間的悶笑，指腹挲著屏幕繼續往下：

【不能送你春風，就做你的第二層皮——你的羽絨服外套都帶有恒溫發熱系統。】

正要回復，突然被安檢口的吸引。

三個戴著“敦煌數字工程”工作證的技員，正圍著的包包防震標簽。

“安小姐的護膝。”技員遞來未拆封的包裹，說明書夾頁出遒勁筆跡：【每日夜間熱敷。】

“謝謝。”安姩笑著接過，正要打開看。

林燼雪突然手捂住眼睛：“快收起來，這可比看壁畫料配方暈眼。”指間卻出笑意。

那架本該停泊在特殊通道的專機，此刻正緩緩調轉航向，尾翼上鎏金凰在午后里抖落一片碎金。

當安姩瞇起眼睛想要看清時，專機已起飛跑道，只在防眩玻璃上投下一道轉瞬即逝的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