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水聲停時，任菁菁正抱著靠枕蜷在沙發上看《老友記》。

涂騰穿著爸留在帽間的舊睡袍出來，領口松垮出鎖骨，發梢還在滴水。

“你……”剛開口就被薄荷味籠罩，涂騰彎腰拿遙控的作把困在沙發角落。

漉漉的頭發掃過頸側，任菁菁突然發現他左耳垂有顆很小的痣。

“第十季第七集？”溫熱氣息拂過耳廓。

窗外雨勢更急了，任菁菁數著他睫的頻率，聽見自己心跳震得腔發疼。

《老友記》片頭曲正在唱到“我永遠會在你邊”。

盯著他后頸未干的水痕：“你頭發在滴水。”

涂騰單手撐住沙發靠背轉，發掃過手背，另一只手還懸在電源鍵上方。

兩人鼻尖相距不過一掌，聞到他上自己常用的柑橘沐浴味道。

遙控“啪嗒”砸進地毯，震得水晶吊燈穗子輕晃。

涂騰結滾的影落在鎖骨上，浴室帶出的熱氣凝水珠，順著結進領口。

任菁菁突然手抹掉那滴水：“涂醫生心跳好快。”

指尖按在他頸脈搏，覺到脈搏突然重重跳了兩下。

窗外驚雷劈開雨幕，整面落地窗映出他們疊的影子。

涂騰退開的作帶著的阻力，手機屏幕在昏暗里閃著幽藍的：“還記得你去上海找我那天，答應我的話嗎？”

任菁菁直勾勾盯著他滾的結，聲線是從未有過的輕，“記得，陪你去見一個人。”

“我明天上午有半天時間，你……”

尾音被拽進溫的齒間，任菁菁勾著他松垮的腰帶仰頭，齒尖蹭過下：“我隨時都有空。”

他垂眼時睫掛著水汽，掌心隔著睡布料握住腳踝。

冰涼的腳趾上他小，聽見手臂撞在茶幾上的悶響。

雨點正巧砸碎在二十八層的玻璃幕墻上，像誰失手打翻了一盤玉珠。

任菁菁的虎牙再次磕上涂騰的下時，卻被他偏頭躲開半寸。

“菁菁……”他結過鼻尖，掌心還虛虛護在后腰與沙發扶手之間，“你想清楚了嗎？知道我是誰嗎？”

尾音被窗外的雷聲碾碎，任菁菁突然發現他睫上還凝著浴室的水汽，隨著抖簌簌落在手背。

拽著他的領口，指甲刮過他栗的后頸：“我知道，你是涂騰。”

每說一個字就近一寸，珠蹭過他繃的角，“是無微不至照顧了我三個月的涂騰。”

鼻尖抵住他發燙的耳骨，“是我喜歡的涂騰。”

最后半句消弭在相的間……

涂騰突然手扣住后腦，碾得頭皮發麻。

二十八層的風在玻璃外嗚咽，他吻得像是在做最的手，舌尖掃過上顎的力度卻重得讓腳趾蜷。

任菁菁被翻在抱枕堆里時，瞥見落地窗映出他們纏的影子，他睡袍帶子松垮垂在腰側，隨作起細小弧線。

雨聲忽然變得粘稠，涂騰撐在耳側的手臂暴起青筋，卻仍記得用掌心墊住后腦。

任菁菁咬著他結笑出聲，指尖進他的發：“心跳超速了，涂醫生。”

下一秒天旋地轉，他帶著忍又沉重的息撲在頸窩：“最后一次問診——”

齒尖磨過鎖骨下的淡痣，“菁菁，你確定不后悔嗎？”

抬勾住他腰側，真睡布料落堆在膝彎。

整座城市的燈火在暴雨里碎星子，順著汗的脊背滾進真皮沙發隙。

涂騰在徹底沉淪前最后睜眼，朦朧視野里晃著孩含淚的眼角，那抹丹霞般的緋紅如同淬火刀鋒，灼痛沿著脈直刺心尖。

原來有些東西早在他抱著病歷穿過秋雨長街的夜晚，就注定要刺破所有消毒棉也止不住的。

＊

次日清晨，涂騰牽著菁菁早早出了門。

灰青的天空下，胡同巷子的磚墻都洇著深淺不一的墨痕。

昨夜雨水在墻匯蜿蜒的溪流，此刻正托著幾片楓葉緩緩漂移。

任菁菁單手掌控著方向盤，副駕上涂騰低沉的嗓音正將往事碾碎砂，那是浸泡在咸寒風里的舊故事，每一個字都硌得人心口生疼。

剎車片尖刺破敘事的剎那，生銹的墓園鐵門正將最后一天絞碎。

涂騰牽著菁菁走過那條長長的青石板小路，每過一個臺階都提醒小心。

“我爸在最后一排，我媽還在曾經的家里……”

母親咽氣前拼盡最后氣力轉向他：“兇手一日不伏誅...別讓我臟了你爸的碑……”

青石板隙里的雨水浸鞋面，涂騰數到第七塊碑時停頓了。

黑大理石映出兩人模糊的影子，他忽然發現菁菁不知何時摘了鉆石耳釘。

碑前積著未干的雨水，任菁菁蹲下時羊絨擺浸深灰。

涂騰出酒棉片拭碑文，這個作跟在手室消毒作臺一模一樣。

父親照片被歲月蝕得發白，仍能看出與他相似的眉骨。

“叔叔好。”任菁菁突然開口，驚飛了碑頂的麻雀。

“我是涂騰的……”偏頭看正在擺放鮮花的男人，“預備家屬。”

涂騰手抖灑了半杯二鍋頭，酒順著青苔裂隙流到隔壁墓碑前。

無影燈下，他無數次從死神手中奪回模糊的生命。

恍惚間覺得，或許救活足夠多的陌生人，就能贖回那個永遠停在急救車上的黃昏。

當目及墓碑上凝固在四十九歲的黑白照片時，那道溫潤的笑意突然刺痛瞳孔——他終于明白，那些自以為放下的瞬間，不過是把苦酒釀蜂的錯覺。

他這雙手始終救不了十一年的父親。

涂騰緩緩跪在墓碑前，寒風掠過他繃的脊背，指節死死摳住青石邊緣。

這時，腰間突然覆蓋上溫的手掌，菁菁半蹲著抱住他的腰，輕聲喚他：“涂騰。”

男人結在頸項間重重一滾，恍若溺水者攥住浮木般扣住腰間荑。

“菁菁，謝謝你。”

孩輕靠在他肩頭，指尖輕輕攀上他繃的脊背：

“涂騰，在我這里你不需要任何鎧甲。想哭就哭，想痛就痛，想不原諒就不原諒。十五歲那場大雨淋了你整整十一個春秋，如今二十六歲的涂騰該活曠野的風——卷著草葉與星屑，自由得能掀翻整個世界的傘。”

話音未落，忽覺頸間滾燙——原是蒼穹傾覆，星河倒灌，他埋首在頸側，將十一年風雪化作無聲的汐。

梧桐葉落時總會聽見母親喚他名，暴雨傾盆時總撞見父親未闔的瞳孔。

他不愿讓亡親窺見自己踉蹌的姿態，便將所有嗚咽嚼碎咽下，任孤寂在間結荊棘。

月流淌的深夜，他常對著鏡子將支離破碎的靈魂套上冰冷的外殼，把年時笑的自己葬在舊相框里。

死亡最殘忍的謊言，是讓人虛構出永恒的白晝，又親手將星捻滅。

直到某個晨昏割的瞬間，才驚覺掌心的溫度早已凝固泛黃的相紙。

命運予他最溫的補償，是讓暗夜里游的孤星遇見自帶芒的人。

睫垂落的影里棲著整個春天的溫度，每道眼波流轉都在編織捕的網。

他甘愿做一株匿在暗的藤蔓，用的角攀附那抹遙不可及的。

十一年后他終于能對著虛空說：

大仇終得報，您可以安心了，子骨朗，每日仍會在胡同口曬會兒太。

我學會用您留下的鋼筆給梔子花寫十四行詩。

若真有回道，您不必頻頻回首，放下牽掛啟程吧。

我在塵世已筑起自己的屋檐，春來會栽您最的山茶，冬雪就溫一壺老酒，人間煙火依舊暖，兒今足以立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