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懷安推開家門時，腕表指針剛好劃過十一點。

玄關應燈亮起的瞬間，他下意識看向鞋柜第二層——那里原本是安姩習慣放鞋的位置。

現在空了一個多月。

特訓第二個月期間，他中途又去看了幾次，但都是匆匆一面，當天去當天回。

周文博不建議他探得太頻繁，除了能撒別人一狗糧外沒有一丁點好。

安姩很依賴他，只要知道他在，上課時就會走神，會下意識打量周圍。

不用說他也知道，在找自己。

其實，比起安姩，不住思念之苦的是他。

好在只剩一個星期就該回來了，最后一個星期很關鍵，每天都會有各種考核等著，無限時間不限地點。

換好鞋走上樓，手機震起來，鎖屏跳出來特訓基地的加定位。

男人單手解開襯紐扣，指尖劃過三維地圖上閃爍的小紅點，冷峻眉目不自覺舒展。

“盛太太查崗？”他含著笑音按下視頻通話。

對面的屏幕晃了兩下才穩住，安姩緋紅的臉頰占滿畫面。

顯然剛洗過澡，發梢還滴著水，真睡領口歪斜出半截鎖骨。

“先把頭發吹干。”盛懷安瞇眼細數著胳膊上的淤青。

“不用啦，就發梢那一點點水汽。”

看著手機屏幕里的人兒，他踱步到落地窗前，余瞥見玻璃上自己此刻的神，與白日里在會議室聽匯報時判若兩人。

只是這樣靜靜地看著，看著面紅潤地坐在那里，便覺得歲月靜好。

突然把鏡頭懟到鎖骨的傷：“要涂你給的藥膏嗎？”

“在第三層儲柜。”盛懷安怕找不到，輕聲提醒，“藍旋鈕。”

房間里的藥都是他給準備的，放在哪個地方，什麼的外包裝他都門清。

取來藥，安姩盤坐在床上低頭涂抹。

這時，外面的警報聲卻驟然炸響，安姩本能地翻滾向掩。

戰匕首出鞘的寒里，瞥見視頻那頭男人繃的下頜線。

盛懷安正盯著他面前的六個監控屏，里面顯示著特訓營每個角落。

“演習警報，別怕。”他輕聲提醒。

安姩松了一口氣，將匕首收起，“上個月底我能在這種突襲里撐七分鐘，你猜今晚我能破紀錄嗎？”

盛懷安面前的鍵盤敲擊聲如雨點：“我相信你能。”

話音未落，安姩旋踢飛襲者的瞬間，作太大，導致踉蹌著撞上木柜，眼睜睜看著玻璃柜門映出后的黑影。

“右肘后擊，奪槍后瞄三點鐘方向排水管。”

男人低沉的指令混著子彈上膛的幻聽，安姩下意識照做。

當改裝過的訓練彈在排水管炸出彩虹煙霧時，才看清所謂“暴徒”是這邊的警衛。

“怎麼樣？”沖著鏡頭揚起沾滿彩的臉，小模樣有些得意。

盛懷里轉著指間的婚戒，眼底閃過贊許：“近盜竊課可以提前結業了。”

安姩走進浴室將“花臉”洗干凈，出來時正好聽到盛懷安在。

“只只。”

“在這兒呢。”拿起架在桌面的手機，躺進被窩，臉頰在冰涼屏幕上。

“盛懷安，我想念你書房的沉香味了。”

屏幕里的鍵盤聲驟停，安姩腕間的戰手表開始震，指針逆時針飛轉——這是他們約定好的“思念指數”，轉一圈代表一句想念。

當指針巍巍停在第27圈時，男人緩緩開口：“再過一個星期，我去接你回家。”

月爬上特訓營窗欞時，忽然輕聲說：“你講故事給我聽吧？”

“想聽什麼？”

安姩搖頭，“都可以。”

“那就講個養天鵝的小姑娘。”

盛懷安調整麥克風距離的細微響都像在耳畔呵氣，低沉磁的聲音緩緩流淌。

“小姑娘總把珍珠藏在天鵝翅膀底下......”

“像你在我上里藏定位一樣嗎？”安姩用犬齒磨蹭耳麥邊緣，滿意地聽見他呼吸一滯。

鋼筆尖刮過紙頁的聲響突然集，安姩幾乎能想象他在文件邊緣畫小天鵝的側影：“有一天，小姑娘發現每顆珍珠都會在月圓夜變衛兵。”

他低嗓音如大提琴最低的那弦，“舉著櫻花做的盾牌，握著雨鍛的劍。”

安姩的睫漸漸垂落，在眼瞼下投下巍巍的影。

沒察覺自己的呼吸正隨著他的敘述放緩，也沒發現監控畫面被調了暖橘。

“有天惡龍抓走了天鵝……”盛懷安點擊鼠標，床頭的全息投影儀悄聲啟，“你猜小姑娘怎麼做的？”

“用珍珠噎死它……”安姩含糊呢喃，指尖松開了攥的手機。

盛懷安的聲音混著《睡人》的配樂：“把所有珍珠撒向夜空，變捆龍索上的倒刺。”

慢慢的，安姩在夢中蜷嬰孩的姿勢。

盛懷安凝視著監控屏里隨呼吸起伏的肩胛，將故事結局碎在齒間：

“其實，惡龍早就被拔了牙，衛兵們的劍，永遠懸在公主看不見的月里。”

加頻道切換白噪音模式時，男人面前十二塊監控屏同時暗下去。

唯有心跳監測儀上的波紋，在黎明前的黑暗里，跳一首未寫完的詩。

他吻了下手機冰冷屏幕，輕聲低喃：“我的只只，該破繭了。”

……

冷凌燁被行刑當日，微風拂過，原本厚重的云層開始緩緩移，金的突然穿云層，像一把利劍，刺向大地。

芒照亮了世間的每一個角落，驅散了長久以來的霾。

涂騰走出法院時，牛皮紙文件袋在掌心發燙。

判決書第三頁第七行，“死刑立即執行”五個鉛字烙進視網，他站在花崗巖臺階上突然干嘔，大理石廊柱在視線里扭曲監獄鐵柵的形狀。

十年前的雨腥味從記憶裂滲出。

那時他總在等父親下班帶回牛皮紙包的糖炒栗子，但那個秋分日等到的是派出所民警帶來的噩耗。

父親曾是冷凌燁地產公司的普通員工，卻在無意間聽到對方的“”后，第三天車禍亡。

母親把判決書折紙船放進河里，說等船沉了壞人就會伏法。

后來紙船在防洪閘口打了十八個轉，載著母親的胃癌晚期診斷書一起漂走了。

58路公車碾過梧桐落葉，車載電視正重播庭審畫面。

涂騰將文件袋按在口，玻璃窗映出他眼底的疲憊——自最高法院復核通過后，他夜夜夢見父親躺在冷柜里的模樣，醫生說大貨車把人撞飛二十多米，送來時腸子都晾在柏油路上了。

墓園鐵門吱呀作響時，驚起三只灰斑鳩。

他數著臺階往上走，青苔在石里蜿蜒靜脈的形狀。

父親的墓碑比記憶里矮了許多，照片上的裂痕被雨水泡發，邊緣泛起邊。

墓碑上的父親永遠凝固在四十二歲的笑容。

“那個畜生今天注了戊比妥鈉。”涂騰從文件袋出判決書，A4紙在風里簌簌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