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騰遞給一杯酸梅湯時，指節到了腕間的梵克雅寶手鏈。

那串四葉草在油煙里閃著幽微的，讓霍司律想起那天帶回家應付完父母，這姑娘不管不顧地撞進他懷里。

那天腕間的手鏈纏住了他的袖扣，梔子花的香氣混著“霍司律我喜歡你”的宣言，燙得他西服袋的懷表都停了擺。

剎車燈在夜幕里劃出痕。

任菁菁轉頭時馬尾掃過涂騰的肩膀，沾著糖霜的角倏然綻開：“霍叔？”

這一聲“霍叔”喊得某人眉頭都皺了幾分。

涂騰往前半步，恰好擋住旁邊攤主潑出的洗碗水。

這個作讓霍司律瞇起眼睛——廉價T恤洗得發的領口，帆布鞋邊緣開膠的裂痕。

所有細節在十分之一秒被拆解歸類，如同他盤國并購案時評估風險因子。

“你爸知道你在這種地方吃地油？”他叩了叩車窗，腕表與玻璃相擊發出冷的脆響。

夜市渾濁的淌過他的眉骨，在鼻梁折鋒利的影。

任菁菁著瓣笑：“米其林廚師可做不出這種煙火氣。”

后的燈箱突然亮起來，“ 餃小棧”四個字映得涂騰的廓朗。

涂騰安靜地轉鐵鍋，淋過清水后蒸汽升騰而起，他沾著油漬的圍下擺掃過任菁菁的小。

車載香氛的白檀味突然變得粘稠。霍司律解開安全帶時，聽見真皮座椅發出輕微的細微聲響。

“要嘗嘗嗎？”任菁菁夾起一個焦脆金黃的鍋，焦的油漬沾在瓣上。

“涂老板特制牛鍋。”說前面三個字時，夜市頂棚的彩燈正好轉曖昧的玫紅。

霍司律看著涂騰又往的一次碗里添了幾個鍋，突然很想暴躁地扯開襯衫領口。

五百米外的世紀大廈正在舉行他的慶功宴，香檳塔應該已經堆到第七層。

而此刻他的皮鞋正踩在泛著油的水洼里……

“你們家十點門，我送你回家。”

霍司律的聲音比車載香薰還冷，腕表表盤在夜市燈下泛著幽藍的——去年瑞士那場拍賣會，軸的1952年百達翡麗星空表面，最后價抵得上城郊三塊地皮。

他掃過涂騰洗得發白的T恤，拇指與食指無意識挲，“你爸讓我看著你。”

“我爸？他什麼時候跟你聯系上了？”任菁菁瞪大眼睛看他，同時還不忘咬下一口鍋。

“我們都是生意人，生意上有往來很奇怪嗎？”

“快回去吧，時間確實不早了。”涂騰自然地接過吃剩的鍋放在一旁，又給遞去紙巾。

霍司律站在充滿油煙的影里，腕間沉香手串不住飄來的嗆鼻氣息。

“自己沒手嗎？”他忽然拔高音量，瞪著。

任菁菁皺著眉頭看他，“霍叔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緒這麼不穩定，跟你介紹一下，他是我新認識……”

尾音被關車門的悶響截斷。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撐住車窗，領帶夾上的黑瑪瑙映出致的娃娃臉。

“需要我提醒任大小姐，上個星期是誰在我父母面前喝醉，抱著青花瓷瓶說要跟我私奔？”

空調冷風卷著這句話撲進耳，任菁菁瞬間想起尷尬得腳指頭摳地的那天。

“那個……好漢不提當年勇，趕送我回家吧。”

說完，立刻打開車窗對著匿在白霧氣那張平靜到極致的面龐揮手，“涂騰拜拜，我明天再來找……”

最后一個“你”字，隨著車輛的轟鳴聲飄散在溫熱的晚風里。

……

翌日。

送安姩到學校后，盛懷安立刻回到辦公室。

窗外的蟬鳴聲穿雙層玻璃，在會議廳穹頂盤旋。

會議室，盛懷安拿著重點民營企業調研的相關文件。

他在文件空白畫下第三個朱砂圈。

鋼筆尖在裴氏LOGO上洇出墨團，像極了那天傍晚邁赫前燈暈開的斑。

楚瀚移步至他旁附耳低語：“裴康電話找您。”

盛懷安端起茶杯，看著沉底的茶葉重新浮上水面，“就說我在開會。”

“好的。”

“上月恒老字號被外資控后改分子料理，這就是教訓！”

他指尖點在裴氏集團并購案示意圖上，三家劇院的飛檐斗拱被紅箭頭刺穿。

文主任拭額角：“裴氏通過維爾京群島基金控，實際外資占比58.7%。”

“那就啟第九條特別審查程序。”盛懷安在裴樾舟的西裝照上畫了個朱砂圈，“讓他們的非顧問團先過政審關。”

窗外蟬鳴驟歇，清風拂過百年銀杏樹，發出沙沙的聲響。

……

午休時間，練功房的風扇呼呼作響。

黏膩的汗水順著脊背進腰窩，安姩在鏡前旋時瞥見那道蜿蜒的水痕。

七月的蟬鳴撞碎在落地窗上，中央空調發出疲憊的嗡鳴，踩著《踏歌》的鼓點揚起水袖，藕荷紗綢掠過鏡面時，突然映出一道頎長黑影。

“安小姐的水袖功，怕是連國家劇院的首席都要自嘆弗如。”

指尖倏地收，綢在掌心勒出淡紅痕跡。

“在學校到裴樾舟這號人，不用怕，保持安全距離就好。”

“他是什麼人？奇奇怪怪的。”

“一個溫室里養出的霸王花，不知天高地厚地四抖刺。”

腦海中不由自主想起早晨來學校的路上，盛懷安跟的對話。

安姩轉時已經換上得的微笑。

來人斜倚在門框旁，銀灰西裝剪裁得宜，腕間百達翡麗折的斑正好落在腕間的羊脂玉鐲上。

將鬢邊發別到耳后，出盛懷安昨夜留下的淡紅咬痕，“裴總對古典舞的鑒賞力，倒是和收購非工坊的手腕一樣驚人。”

男人輕笑一聲，冰鎮酸梅湯的玻璃瓶在掌心凝出水珠。

裴樾舟緩緩踱步至跟前，眸犀利，忽然手拂過發間，安姩猛地后撤一步撞上把桿，冰涼的金屬硌在腰間。

“這支和田青玉簪，倒比盛書記選的羊脂玉鐲更襯你。”

“令尊犯了那麼嚴重的問題，盛家還能認你這個兒媳，我倒是意外的……”

裴樾舟忽然傾，龍舌蘭氣息混著檀香近，“據我所知，安先生的事被出來那一晚，輿論司的同志可是通宵加了班，盛書記為你可真是做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了。”

他指尖掠過酸梅湯瓶，在霧氣上畫出一個殘缺的太極符號，語氣里帶著一狠。

“解決這種事對盛書記來說，只是一句話的事……”

更室突然傳來同學地說笑聲，安姩順勢旋退開，水袖掃落他手中的玻璃瓶。

梅子湯在地板蜿蜒暗溪流，倒映著天花板上麻麻的監控探頭——那是上周剛安裝的。

安姩取下玉簪放在鋼琴蓋上，冰晶在黑烤漆表面凝出水漬，角揚起冰冷弧度。

“裴總知道《霓裳羽曲》為什麼失傳嗎？唐明皇譜到第十三疊時，安祿山的馬蹄聲已經震碎華清池的月了。”

蟬鳴聲忽然靜了一瞬。

裴樾舟眼底掠過異，兩秒過后，突然輕笑出聲，“有意思，你現在說話越來越像盛書記那老派作風了。”

“謝謝夸獎，裴總沒其他事還是請回吧，我們要開始上課了。”

裴樾舟挑眉輕笑，深深地看了安姩一眼，而后轉離開練功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