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世道認定，生孩子是人的事。

生男生是人的事，生不生得出來、懷不懷得上，也都是人的事。

只在陸府里，不能提的是，除了老夫人懷過兩胎，老太爺曾有一個妾室也懷過，只生出來也是死胎，及至到了陸正這里，這許多年了，一妻五妾，竟只有陸夫人一人妊娠過，且只妊娠過一次。

陸老夫人和陸正甚至都曾經暗暗疑心過是不是陸夫人悄悄給妾室們下了藥。

只這世上，還沒聽說過有什麼避子藥是能無無臭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吃下去呢。常見的避子湯，濃濃一大碗，著鼻子才能喝下去。

老太婆這才作罷。

去年張氏那小婦還曾地吃求子藥。

陸夫人也沒去管。陸睿都這麼大了，早立住了，便是現在有個庶出的兄弟，反倒也是好事。人丁不旺，以后場上也沒個互相扶持的人。

只張氏吃求子藥吃得不僅月事了，人還跟吹氣似的胖起來，這才嚇得不敢吃了。

連個孩子的影兒也沒見著。

正如陸夫人曾經判過的：陸家，就是單傳的命。

只這話，萬不能說出口。

溫蕙院子里，銀線咋舌：“這可是開天第一遭，媳婦進門，居然要學詩的？我真是再也沒聽過了。”

溫蕙原本臉朝下趴在榻上，聞言，翻了個，臉朝著房梁，兩眼發直：“我大話都說出去了，說‘下苦工練’就是了。我只萬萬想不到，還會讓我背詩……”

劉富家的本連字都不認識，就更茫然了，問：“這……難嗎？”

落落過去拿起那本詩冊看了看，只有詩沒有注，這是普通的蒙學里給小孩子啟蒙用的，純只用來背的。

問：“夫人給了多長期限？三個月有嗎？”

溫蕙倒口氣，坐起來瞪圓了眼睛：“三個月？你真敢說，這可是三百首啊！我婆母說，讓我一天一首地背。”

落落大大松了一口氣，道：“那便不難了。

大家便都不說話，只拿眼睛看。三雙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落落解釋說：“夫人沒說要詳解吧，若只是為了應付場面，行個酒令之類的，便只囫圇吞棗，背就是了。”

溫蕙：“可是，可是我小時候一看就頭痛呢。”

落落道：“夫人也說了是‘小時候’。我小時候剛開始背，也是覺得難的。只現在回想起來，句句都在心頭呢。夫人現在也不是‘小時候’了。”

翻開第一頁，遞給溫蕙：“一首七絕，不過二十八個字而已，不信夫人試試看。”

溫蕙心里對“背書”的印象，純還都是小時候的心理影。只人是會長大的，小時候一天天的，是練功都要占很多時間，剩下的時間，抓鳥撈魚打彈弓都還不夠呢，溫夫人對的要求不過是“識個字，會看個賬，不采買的下人糊弄了去”而已，也不強求，自然是看都不看，就把書本子扔一邊去了。

可現在打開再一看，小時候覺得頭大的詩詞，真的也不過就二十八個字而已。

待讀了幾遍，溫蕙道：“咦，好像……能背下來了？”

試著背了一下，錯了一個字。落落糾正過來，就再沒錯過了。

銀線使勁鼓掌：“夫人厲害！”

過去在溫家，溫蕙一彈弓打下樹上的鳥來，丫頭們都得使勁鼓掌，夸“姑娘厲害”。小溫蕙便得意洋洋。

現在的溫蕙可知道臊了，忙道：“快可別寒磣我了！”

落落道：“看吧，沒什麼難的。”

溫蕙著書冊的封面，道：“真的呢。”

想想也是，小時候才幾歲呢。就譬如在家看虎哥踢個球都踢不準，過去一腳，想往哪個地方踢就往那個地方踢，準準的。是因為同樣的事，小孩做起來難，于大人，再簡單不過啦。

又忍不住想，這又有點像嫁人。

嫁過來之前，溫夫人各種擔心，各種叮嚀囑咐，弄得也張。可實際上呢，婆婆非但不是吃人的老虎，還好得很哩。

溫蕙的心里，對未來的日子，又充滿了信心。

傍晚去給陸夫人請安，陸夫人問：“睿兒可有說晚飯在哪里用？”

這話問得有原因。因陸睿親之前，回來后和父母一起用飯，有時候也單獨在棲梧山房用飯。

但他現在有妻子了。

溫蕙道：“夫君讓我等他一起吃。”

年夫妻甜甜卿卿我我，無非就是想多相一會兒。陸夫人會心一笑，并無不快，道：“他回來得晚，你扛不到那時候的，先吃點心略墊墊吧。”

對邊侍候的楊媽媽說：“給廚房傳個話，以后記得下午時分，給夫人安排一餐茶點。”

楊媽媽含著笑出去了。

溫蕙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有點臉紅。

陸睿其實今日回來得還比平時早些，只因他心里也是惦記著溫蕙一個人在家。雖然對母親、妻子都比較放心，但總還是惦記。以至于散學之后走得太快，還被同窗們取笑了一番：“親了果然就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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