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諾昀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小跑著追上傅誠深。

“大舅舅……”

他抬起手，想要從傅誠深懷里，把希接過來。

卻被傅誠深側閃過：“我沒開車，你去把車開過來。”

他型高大，希被他抱在懷里，遮擋得嚴嚴實實，一可乘之機也找不到。

蔣諾昀的車就停在醫院的停車場，停的時候有很大的空位，睡著等他去取車的時候，最外面橫著停了輛救護車，把出口堵得嚴嚴實實，幾個醫生和護士正齊力推著擔架上的病人下車。

他是醫生，知道這種況有多急，一分一秒也耽誤不得，立刻往旁邊讓出了位置，一直等病人被推進了急診室，救護車調整好方向，重新停好車，他才走進停車場開車。

等他把車子開出醫院時，才發現，傅誠深和希一起，早就不見了蹤影。

他給希打電話，并沒有人接聽。再給傅誠深打電話。

同樣的，無人接聽。

蔣諾昀一拳打在方向盤上，喇叭聲在寂靜的夜里，響得異常突兀。

而此刻，傅誠深正坐在他的豪車上，面淡然地低頭看著懷里的孩。面前的隔板升起來，司機在專注開車，完全聽不到他們的對話。

希泛白，臉上還帶著大病后的虛弱，雙眼微瞇，出淡淡的疲憊：“傅先生，你這又是搞得哪一出？”

實在是累了，沒有力氣掙扎，也沒有力去猜測他的心思。

傅誠深聲音很淡地回答：“小諾昀取車太慢，你又病著，吹不了冷風，我的司機好心捎你一段路，有問題？”

希抿了抿角，沒吭聲。

只是病了，并不是傻了。蔣醫生取車再久，也不會超過十分鐘。怎麼傅誠深的司機就這麼巧，大晚上的開著車經過城西的醫院，正好遇到他們？

可也知道，若是爭下去的話，一個老實孩子，可爭不過傅誠深。

的臉皮，終究是比不過狗男人那麼厚。

醫生開的藥里，似乎含有安眠定神的功效。希本來就虛弱，人坐在四面不風的車里，被暖氣一吹，人就有點昏昏睡。

只是總是惦記著，這是傅誠深的車，不敢輕易睡去。

男人察覺到了的疲憊，手掌無意識地在脊背上輕拍，像是在安嬰兒一般。

他的手掌仿佛帶有不知名的魔力，希很快放下了心中的戒備，安靜睡了過去。的頭輕輕地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只是，睡得并不踏實，小臉繃得的，眉皺在一起，小苦瓜似的。

車的氣氛變得溫馨而寧靜。傅誠深眉眼清淡地看著，輕輕抬手，指腹在眉心，一點一點，不容抗拒地試圖平眉間的紋路。

希不安地偏過頭，躲避他的，里呢喃了句什麼。男人沒有聽清，彎下腰，幾乎著的耳廓，問：“在說什麼？”

又說了句，聲音細微，他聽不太清，便再一次問：“慢點說，不要急。”

反反復復好幾次，他終于辨認出來，在說什麼。

“為什麼，你們，都不肯要我……”

他心里似乎被針扎了一下，又似乎什麼也沒有覺到。

他把往懷里了，眉心輕皺，結上下滾，半晌，著的耳垂，輕聲低喃：“不要你的人，也不值得，你在乎。”

希迷迷糊糊的，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是本能地覺得耳垂有些熱，有些。往他懷里躲了躲，發梢拂過他脖頸在外面的皮，很。

得他難耐。

他沒有帶希回家，而是帶去了他的別墅，他們曾經一起生活過的，另一個家。

希的病需要靜養，這里條件更好一點。

另一方面，這里的安保也更讓他放心，沒有他的允許，不會放其他不歡迎的人進來。

希的小腦袋沾到枕頭就沉沉睡去，只是眉心依然皺。即便睡著了，手指還抓著枕巾，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得到一些無意義的安全。

他居高臨下看了一會兒，心想，的睡相可真丑，也不知道小諾昀要是看到了，會不會被嚇跑。

心里雖然這麼想著，人卻已經了鞋子，在邊躺下，一條胳膊很自然地搭在腰間，大掌輕拍，哄好好睡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邊空氣的驟然升溫，希不安地了，小手松開枕巾，循著熱度靠過來，雙手抓住他的手，生怕他會跑掉似的。

“小孩似的，睡覺也不老實。”

傅誠深看著逐漸舒展開的睡，勾輕笑。

順勢，合攏掌心，回握住的手，試圖給更多溫暖。

希這一覺意外睡得很沉，只是，睡得并不安寧。

睡夢里，各種七八糟的回憶涌進腦海，雜糅在一起，織出新的場景。

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六七歲的樣子，跟在陳蕓的屁后面，在院子里瘋跑，和一群半大不大的小孩兒一起玩。

也不知道是誰和陳蕓起了沖突，兩個人打起來。怕陳蕓吃虧，連忙跑過去勸架。

對方牙尖利，手指尖差點在陳蕓鼻子上，喊：“有人生沒人要的野種，怪不得一點家教也沒有。”

陳蕓被到痛，罵了幾句，又反被對方罵了回來，氣急之下，也指著希喊：“那呢？不也是有人生沒人要的野種，你怎麼不罵？”

希小小一個人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哭著往家里跑，一邊立刻見到姑姑，一邊又有些害怕。

畢竟，并不是姑姑的兒，那個家，也并不是真正的家。

可無可去，只有姑姑家愿意接納。

打開門，姑姑就坐在客廳里，見哭了，帶去洗了臉，又抱著說了許多溫的話。

開心起來，高聲喊了聲：“姑姑……”

邊的人卻忽然變了臉，表嚴肅地告訴：“要我媽媽。”

一驚，忙抬頭細看。原本眉眼溫和的臉眼可見地起了變化，變了張海燕的臉，蒼老、囁喏的神里，是不是閃爍著貪婪算計的。

朝假惺惺地笑，邊笑，邊說：“希，我是你媽媽呀。快把錢給我，你是我兒，要養我的。”

希無助地往后退，想喊媽媽，面對著完全陌生的人又喊不出口。想找姑姑，四周找遍了也找不到。

張海燕步步，雙手掐上的脖子，尖尖的指甲陷進的里，不停地尖聲喊著：“給我錢，給我錢。你只是一個拖油瓶而已，什麼用也沒有，只會拖累我，妨礙我。除了給我錢，你一無是。”

希呼吸不上來，只能拼命搖頭，用力吶喊：“不是的，你不是我媽媽，你不是。”

可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呼吸越來越困難，只能力掙扎，試圖擺張海燕的控制。

可夢里的，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小人，怎麼比得過大人的力氣？

張海燕的手越來越，幾乎無法呼吸，徒勞地了，喊了一聲：“媽媽。”

張海燕卻沒有毫松手的意思，的眼神變得越來越瘋狂，口中不停地喊著：“錢，錢，我只要錢，我不要你，我要錢。”

希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

甚至想，這樣也好，就這樣被死去吧。來到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個錯誤，讓帶來的人親手矯正這個錯誤，沒什麼不好的。

正這麼想著，臉上到一陣疼，好像皮都要裂開了一般，讓所有意識瞬間回籠。

“希！”

聽見有人喊，以為是張海燕，并沒有搭理。

可那個聲音一直在響，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吵得煩死了。

隨之而來的，是臉上又一陣的疼。

又疼又煩，忍不住喊了一聲：“煩死了，想死都死不了。”

話音落下，耳邊響起悉的清冷語氣，帶著不加遮掩的嘲諷，聲音仿佛是從齒間出來似的。

“做個噩夢而已，什麼要死要活的？你倒是在夢里死一個給我看看。”

希擰著眉睜開眼，視線逐漸聚焦，正對上一雙矜貴淡漠的眸子。

他看著的目雖然嫌棄，可臉上表，分明是重重松了口氣的樣子。

“醒了？”

傅誠深問。

希扎了眨眼，有點反應不過來：“我媽媽呢？”

“那要問你自己。”

傅誠深眉心皺起，出一不滿，“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跟小諾昀說，不會接納你媽媽麼？”

希皺了皺眉頭，現在意識有些模糊和混，也不知道是不是藥的關系。想了一會兒，腦袋到一陣劇烈的疼痛，額頭上出了虛汗，讓不得不重新躺下。

“你聽到我和蔣醫生說的話了？”問傅誠深。

“我又不聾。”

希習慣地咬了咬，一，覺到臉疼。了臉頰，想起夢里的場景，不可置信地看向傅誠深：“剛才，是你打我？”

“不然？你以為是誰？”傅誠深看白癡一樣看，“你做噩夢，怎麼都不醒。我把你打醒了，你應該謝謝我。”

希無語地看了他半晌，垂下頭，低聲開口：“謝謝。”

“不用客氣。”

傅誠深轉端了杯水，遞給，狀似無意道，“夢見什麼了？”

溫熱的水從嚨下，一路流淌進胃里，人也隨之舒服多了。

希一口氣把一整杯水喝完，拇指在杯上輕輕挲，半晌，才開口：“我夢見我姑姑了，夢見變了我媽媽，一直追著我要錢，說我是拖累，除了給錢，一無是。”

越說，聲音越低。

雖然跟蔣諾昀說，并不在乎張海燕，可實際上，自從知道張海燕是媽媽以后，心里難過得要命。

榮泰早就讓失頂了，也是因為如此，心里其實一直對媽媽這個角抱有幻想的。把對父母的所有，都幻想在從沒見過的媽媽上。

可張海燕對的態度，并沒有比榮泰好到哪里去。

其實，仔細想想，也不能怪張海燕，要怪，只能怪不切實際的幻想。

扯了扯角，忍著臉上的痛，想要開口說話。

傅誠深卻先一步開口，問：“你問我有沒有喜歡過你，也是因為見到你媽媽的緣故？”

希沒準備瞞，點點頭。

跟著，就聽見他輕笑了一聲。

大手輕輕覆蓋上的眼睛，在所有視覺喪失的瞬間，在耳邊低語。

“我怎麼會，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