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偏頭，安靜地等著傅誠深繼續往下說。

可他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婚”字就像卡在嚨口的巨大魚骨，不過他怎麼嘗試張口，都發不出像樣的聲音。

等不到下文，疑地問他：“傅先生想說什麼？”

他已經撐著扶手慢慢站起來，語氣淡淡的，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沒什麼，我們離開這里吧。”

希點點頭，站起來去扶他。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任由攙扶著，慢慢往車子那邊走。

李顯把車門打開，幫著希把他扶進車里。

希道了聲謝，鉆進車里給他系安全帶。他個子高，車里空間又狹小，怕不小心到他的傷，盡量把自己小小的一只，作幅度也是盡可能的小。

饒是如此，還是不可避免地到他的膝蓋和大，隔著薄薄的布料，他能清晰地覺到皮的溫度，以及，曲線的弧度。

他垂下眼，盡量不去在意。

這樣一來，覺反而放大，覺到垂下來的發掃過他的手背，得他心臟都有些不舒服起來。

“好了。”

希直起子。

大上的重量陡然消失不見，手背上的也戛然而止。

他下意識地翻過掌心，手指在空氣里輕輕一握。

指尖似乎劃過了的發梢，又好像什麼也沒有抓到。右手虛握了下，又慢慢攤開，掌心里，只有空氣。

而，已經退到了車門外面。

傅誠深掀起眼皮子，朝車門外看了一眼。

希已經轉，往另一側車門方向走過來。

他收回視線，淡淡吩咐李顯：“M國那個經濟峰會，幫我安排。”

李顯愣了下：“那個峰會，傅總您不是已經推掉了嗎？再說，您的傷……”

被他涼颼颼瞪了一眼，不敢再問了，改口道：“好的，我這就去訂機票。”

希坐進車里的時候，正好聽見李顯畢恭畢敬在跟傅誠深請示：“經濟峰會后天下午開幕，最晚明天就要，考慮到傅總您的傷，我建議這次帶上您的私人醫生一同前往M國。”

男人點了點頭：“好。”

希驚訝道：“傅先生是要出差嗎？可是你的傷還沒養好呢。”

“沒關系。”男人把頭斜靠在椅背上，眼睛閉著，聲音里著點疲憊，“有醫生跟著。”

希想勸他再多休息一段時間，傷筋骨一百天，他這連五天都沒到，就去M國出差，也太辛苦了。

剛張了張，就聽見他又說了句：“生意要。”

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或許，在他眼里，沒有什麼能比得過傅氏集團吧，哪怕是他自己的，也要排在后面。

試著把自己代了下，要是讓也管理傅氏集團那麼大個公司，大概也會做出跟他一樣的選擇。

“那，傅先生保重。”

頓了一下，抿了抿，臉上有點發燙地補充了一句，“回來的時候和我說一聲，我提前把湯燉上。”

他掀開眼，快速掃了一眼，又重新閉上。

“嗯。”

傅誠深第二天就出差了，李顯來接他，車里還坐著個中年男人，文質彬彬的樣子，見到希的時候，沖禮貌地點了點頭。

猜，可能是傅誠深的私人醫生。

他坐上車，看也不看一眼，便趕著去機場了。

這一走，便是一周。

希也沒閑著，公司、醫院兩頭跑，一天到晚忙得腳不點地。

不知道傅誠深到底什麼時候開完會，他沒有聯系，也不敢主去問他，怕打擾到他。

糾結了好幾天，試著發了個消息問李顯：“你們忙完了嗎？不要太辛苦了，多休息。”

李顯收到消息的時候，就知道真正想問的是誰了。

他不敢擅自做主，考慮了一會兒，主把手機拿給傅誠深看：“傅總，小姐讓您多休息。”

男人把手機拿過來，明明不到十個字的消息，他愣是看了好一會兒。

半晌，才把手機還給李顯，視線得很低，看不清臉上緒如何。

李顯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的任何指示，只好開口請示：“傅總，需要我給小姐回個消息嗎？”

“不用。”

男人扭過頭，注意力只放在面前的工作上，神冷淡的很。

李顯便有點懊悔。他似乎，有點多管閑事了。

他剛要離開，男人又開口住他：“讓希……”

“傅總？”

他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不知道是不是牽了傷口，聲音顯得有點飄忽不定。

但，話說得還是很清晰的。

他吩咐李顯：“讓希去我書房里，把一份文件傳真過來，我要用。”

他說了一個文件名，李顯忙通知了希。

希是算過了時差才給李顯發的消息。這會兒江城早就黑了，正好在別墅里，想著傅誠深指名要找的文件，應該是著急要用，忙去書房找。

他辦公桌有碼鎖，不知道碼，又怕他等得及，只好打電話給他。

傅誠深的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在安靜的客房里，顯得有點突兀。

他不耐煩地掃了眼來電顯示，并不想接聽這通電話。

可鈴聲一聲接一聲，吵得他心煩，拿起手機想要拒絕，手指卻遲遲按不下去。

最終，指尖還是落在了接聽鍵上。

“是我。”他淡淡道。

孩的聲音通過電波傳進他的耳，大概是距離太遠的緣故，聽起來一點也不真實。

語速有點快地跟他解釋：“傅先生，我找了一圈，沒找到你要的文件。只剩下你的辦公桌了，可我不知道碼。”

“351……”男人沉聲說出了一串數字。

話剛出口，他已經改了主意：“算了，不用找了。”

可那邊已經響起了孩的歡呼聲：“開了。”

他沉默著閉了閉眼睛，放下手機，狠狠掐斷了電話。

希也沒在意，只以為他那邊在忙，顧不上和多說。

屜里的文件不，不得不把它們全部拿出來，對著文件名一個一個翻看。

很快，作停下來，出其中的一份文件，眼睛睜的大大的，抖著手去翻結尾的簽名頁。

離婚協議書。

希怕自己看錯了，又翻到前面，反復確認了好幾遍。

沒有錯，是傅誠深和的離婚協議書。

他已經簽過字了，除了財產分割那一欄沒有填寫以外，就只剩下該簽名的地方，還是一片空白。

強迫自己深呼吸了幾次，努力讓自己的手不要抖得那麼厲害，平靜地把離婚協議書放回到原來的地方。

然后，繼續尋找傅誠深要的文件。

沒有，找不到那個文件。

又翻看了一遍。

還是沒有。

這時候只覺得很累，沒有力再翻找下去了，便把所有的文件都放回到屜里，關上。

之后，慢慢地走出他的書房，鎖好書房門，下樓，穿過客廳，玄關，打開門，一直走到屋外的庭院里。

在長椅上坐下，使勁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撥通了他的電話。

依然是等了很久以后才接聽。

這一次，誰也沒有先說話。

聽筒里除了細微的電流聲，就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寂靜得讓人抑。

好一會兒，還是希先開口了：“傅先生，對不起，我沒找到你要的文件。”

對方立刻答復說：“沒找到就算了，也不是很重要。”

不知道是不是的錯覺，好像還聽到他松了口氣的聲音。

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不在心里笑了笑自己。

“傅先生。”又喊他。

他依然是立刻回應了：“嗯，我在。”

沉默了一瞬，問他：“那天在看守所門口，你是不是想……和我提離婚的事？”

那時只是覺得他的話有點怪怪的，也沒多想。

現在再回想起來，正常況應該說的是“我們走吧”，怎麼會說“我們離開這里”呢？

他分明是起了和離婚的心思，又不知道因為什麼，臨時改了主意。

強忍住鼻腔的酸意，跟他說：“雖然我答應過你，保持這段關系三個月，可是，如果你想提前結束，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提出來，我……都可以。”

只要他提出來，明白無誤地通知，會立刻收拾東西走人的，絕對不會讓他為難，更不會無休止地擾他，糾纏他。

只要他提出來，當著的面提出來。

而不是用一份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就打發了。

難道說，在他心里，連和他告別的資格也沒有嗎？

眨了眨眼睛，眼淚還是不控制地流了下來。

自覺其實自己一直以來做的還算不錯，他要求的，都盡力做到了。

他們這段時間相得還算融洽，讓產生了不切實際的幻想，想要依賴他，也想要關心他，甚至還大言不慚地說出了要以后都會照顧他的話。

也不知道他聽了之后，是怎樣在心里嘲笑的。

或許是泣的聲音大了點，他聽見了，聲音幽幽地問：“哭了？”

“沒有。”

忙抹了把臉，故作輕松道：“傅先生沒有填財產分割那一欄，就不怕我獅子大開口，瞞著你，把你半個家都填進去？”

他低低沉沉笑了聲，笑得又不是很真切，更像是故意配合的。

笑完了，他擰著眉心和解釋：“那份離婚協議書，是我們領證那天就簽好字了，并不是最近才簽。”

希沒吭聲。

或許離婚協議書不是最近才簽的，可他變著法地讓找到，存了什麼心思，不是傻子，不難猜到。

不明白的，只是他為什麼不愿意跟當面說清楚？

他明知道，這段婚姻雖然是要求開始的，可什麼時候結束，只有他說了才算數。

只能接，從來就不曾擁有拒絕的權利。

大概是沉默的時間太久了，他隔著電話，看不到此刻的樣子，語氣就顯出了點不耐煩。

“你不要猜。我這邊快忙了，一切等我回去再說。”

希“嗯”了一聲，把話筒湊近邊，輕聲道。

“傅先生，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