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律所。

方允一踏辦公室，便沉案牘。

午后潑灑在潔的桌面，映照著屏幕上布的法條與卷宗。

頸項微酸，抬手輕，對著熒屏，一個細小的哈欠無聲逸出，眼底倦如薄霧，悄然彌漫。

昨夜“老干部”的“磋磨”猶在筋骨，加之上午那場仗般的匯報，此刻疲憊如水，陣陣拍岸。

陳宴辭拿著一份文件，正從辦公室門口經過，步履沉穩。

目習慣掃，恰捕捉到按太的指尖，以及那抹強抑的倦怠。

腳步幾不可察地一頓，視線在微蹙的眉間凝駐一瞬，旋即如常移開，未半分痕跡，徑直走向電梯間。

方允對此渾然未覺，心神正與屏幕上一條艱的修改意見纏斗。

大約二十分鐘后，律所的前臺區域傳來一陣小小的和驚喜的道謝聲。

“哇！謝謝陳律！”

“陳律大氣！正好困了！”

“咖啡！救命了！”

很快，一位行政助理推著小推車，上面擺滿了印著咖啡Logo的紙袋，開始逐一分發。

“方律，您的。陳律請客。”一杯標注著“式，無糖無”的咖啡被輕置桌角。

方允自卷宗中抬首，微怔，旋即了然，笑意如清泉漫上眼角：“謝謝。”

話音未落，陳宴辭的影已倚在門框。他閑閑端著同款咖啡，指節輕叩木質門框。

“客氣。”他朝略舉杯，角噙著慣有的、溫和而疏離的弧度。

“見者有份。春困秋乏，提提神。”目不著痕跡地掠過那杯式。

他深知。獨一份的關懷，只會換來執拗的轉賬。不如全員覆蓋，潤無聲，無從推拒。

“真是及時雨！”方允捧起溫熱的紙杯，深深一嗅，濃郁的焦香直抵肺腑，驅散幾分昏沉，由衷喟嘆，“太需要了。”

陳宴辭凝著眉宇間那抹因咖啡而生的舒展，眼底掠過一極深的，旋即沒于平靜。

他未置一詞關切，仿佛這杯咖啡，當真只是合伙人犒賞團隊的尋常福利。

隨即，話鋒自然一轉，語氣是公事公辦的平穩：

“對了，明天晚上有空嗎？”

“嗯？”方允啜飲一口，苦在舌尖炸開，喚醒神經，“暫時沒什麼安排，怎麼了？”

“臨昌段收，雖然過程波折，但結果圓滿。團隊這段時間都辛苦了。”

他踱進幾步，聲音清晰：“明天晚上，云境，我做東，犒勞大家，權當放松。”

云境。陳宴辭家族餐飲版圖上一顆新星，定位高端，創意融合，一席難求。

“犒勞團隊？”方允指尖挲著溫熱的杯壁，暖意沁。細仔想，一場仗后的確需要息。

“好。”爽快點頭，笑容清亮，“沒問題。替大家謝你破費。”

“份事。”見應允，陳宴辭邊笑意深了些許。

“那就說定了。時間和包廂信息，我讓助理稍后發項目群。”

“好。”方允應道。

陳宴辭又就項目工作一細節簡短換了意見，便手持文件，轉離去。拔的背影融律所走廊的影，利落干脆。

……

翌日，傍晚。

夕熔金，為律所巨大的落地窗鍍上一層暖橘。

項目組員已隨陳宴辭先行前往云境。方允為完善風險評估預案，多留了片刻。

合上最后一份文件，了因長時間專注而有些發的眼角。

屏幕上，新路臨昌段項目文件夾終于標注上“已歸檔”的綠標簽。

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輕點，給置頂聯系人“老干部”發了條簡潔的信息：

【領導，晚上項目組聚餐，在云境，晚些回。】

幾乎在放下手機的瞬間，屏幕便亮起，一條回復靜靜躺在那兒：

【好。不能喝酒，注意安全。讓司機送你？】

方允角微彎，快速回復：

【知道啦。不用司機，自己開車過去。】

那邊再無回應。知道，這已是趙廷文式的默許與關切。

收拾好略顯凌的桌面，拎起通勤包和車鑰匙，方允步履輕快地走向電梯。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脆。

城市霓虹初綻。

黑奧迪平穩匯車河。

車窗外，是四月初京城傍晚特有的、帶著微涼潤氣息的流溢彩。

車，低緩的鋼琴曲流淌，隔絕了引擎的嗡鳴。

方允單手搭著方向盤，指節無意識地輕點，另一手支著窗沿，目沉靜地著前方綿延的紅燈河。

白日里繃的神經在流的影里緩緩松弛。

導航上，“云境”坐標在使館區附近一靜謐地帶閃爍。

練轉方向盤，靈巧駛離擁堵的主干道，拐進一條法桐掩映的林蔭道。

喧囂褪去，環境愈顯清幽。

不多時，一座融合現代極簡與東方禪韻的建筑廓映眼簾，低調中蘊著不凡。

口，“云境”二字以行書寫就，在妙的燈映襯下氣韻流。

方允輕點剎車，車子無聲泊車通道。熄火，推門下車。

旋轉玻璃門開啟，溫潤暖意與若有似無的沉水香撲面而來，瞬間隔絕了門外春夜的微涼。

大廳影錯落，流水潺潺，營造出雅致而私的氛圍。

方允報了包廂名“清暉閣”，便有穿著素雅制服的服務生引路。

隨著服務生走過鋪著吸音地毯的幽深回廊，兩側包廂門閉，只約出些談笑聲和杯盞輕的聲響。

高跟鞋的悶響規律地落在的地毯上。

正垂眸想著待理的工作，旁一扇雕花木門“咔噠”一聲被猛地拉開。

一濃烈的酒氣混雜著菜肴味道率先沖撞而出。

接著，一個形高大、腳步虛浮的男人踉蹌著撞出門框，差點撞到方允上。

方允反應極快地向后撤了半步，穩住形，抬眼去。

楊君逸？！

他顯然是喝了不，臉酡紅，眼神迷離，原本打理得一不茍的頭發也有些凌。

當看清眼前的人是誰時，他混沌的眼珠里猛地迸發出難以置信的亮，隨即被洶涌的醉意淹沒。

“允…允兒？”

聲音含混不清，帶著濃重鼻音和扭曲的驚喜：

“真是…有緣啊，哪兒都能遇上……”

方允漠然移開視線，徑直無視。

這徹底的漠視如同冷水澆頭，楊君逸原本驚喜的神轉瞬就被酒催化的委屈和怒火取代。

他往前一步，高大的軀帶著迫堵在方允面前，擋住了去路。

“方允！”他陡然拔高的聲音在靜謐走廊里格外刺耳，帶著控訴，“你現在就這麼討厭我？！連話都不屑說一句了？！”

他指著自己口，緒失控地嘶吼：

“你狠心！你太狠心了！說分手就分手，一點余地都不留！轉頭就跟別人結婚了！你有沒有心？啊？！”

唾沫星子幾乎噴濺出來：

“我捂了一年！整整一年！我楊君逸對你怎麼樣？就差把心掏出來給你了！可你呢？你的心是石頭鑿的嗎？！怎麼捂都捂不熱！！”

酒讓他口無遮攔，抑的嫉妒和挫敗徹底發：

“你嫁給趙廷文，不就是圖他位高權重嗎？不就是貪慕他趙家的權勢嗎？”

走廊的空氣瞬間凝滯。

引路的服務生僵立一旁，手足無措。

方允的臉卻平靜得駭人。

甚至微微揚起了下，那雙清亮的眼眸里沒有半分怒意，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冷冽，以及淬著寒芒的譏誚。

看著眼前失態的男人，如同審視一件亟待理的瑕疵品。

“楊君逸，”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像淬了冰的玻璃珠砸在地面。

“第一，分手原因，需要我再給你復述一遍嗎？照片群發，是我給你留的最后面。”

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

“第二，我嫁給誰，不到你置喙。至于圖什麼？”

角勾起一個極冷的弧度：

“我圖什麼，你這種在人堆里找存在、連下半都管不住的人，永遠理解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