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允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即將開始的協調會上。

對于周景行這位關鍵合作方掌舵人，維持著基于上次良好印象的適度信任，但工作關系的界限必須清晰。

陳宴辭的目從周景行上收回，落在筆記本上。

指尖在“宏遠建設”與“昌榮建材”之間劃下連線，并在“周景行”名字旁，標注了一個問號。

臨昌的水，從這看似融洽的歡迎伊始，已顯出復雜微妙的底。

工作迅速鋪開，挑戰也接踵而至。

次日，方允帶著兩名助理律師，驅車前往項目臨昌段涉及的一個古村落——柳溪村。

該村部分區域在拆遷紅線，村民對補償方案中的“集林地補償款分配細則”和“異地安置點距離”存在較大異議，已出現零星阻撓施工的跡象。

村口老槐樹下，氣氛張。

十幾位緒激的村民圍住了項目組前期派駐的協調員和兩名宏遠建設的工作人員，聲浪越來越高。

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揮舞著手中的煙袋桿，嗓門最大：

“……你們這算法不對！欺負我們不懂法！那片林子是祖上傳下來的，補償款憑什麼按人頭分？得按戶頭！還有那安置點，離鎮上十幾里地，讓我們喝西北風去啊？不行！不解決，誰也別想工！”

協調員滿頭大汗地解釋著政策依據，宏遠的人則顯得有些束手無策，場面僵持不下。

方允一行剛下車，便被眼尖村民圍住，質疑的目和訴苦聲撲面而來：

“你是律師吧？你看看！他們這算盤打得啊！”

“你們京城來的大律師，可得給我們做主！”

“不給個滿意說法，誰也別想挖我們村一棵樹！”

方允保持著冷靜，試圖安：

“大家冷靜一下，我們是項目法律顧問，就是來了解況，依法保障大家權益的。請派幾位代表，我們坐下來談，好不好？”

但群激憤，一時間難以選出代表，場面混。

這時，一輛黑轎車穩穩停駐。

車門打開，周景行一休閑便裝，帶著溫和的笑容走了下來，僅隨一名年輕助理。

“喲，熱鬧啊。”

周景行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力，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

他仿佛沒看見劍拔弩張的氣氛，徑直走到那位嗓門最大的老者面前，稔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遞上一支煙：

“老柳叔，這麼大年紀了，火氣還這麼旺？什麼事兒不能好好說？圍著人家項目組的同志，像什麼話？”

那被稱為“老柳叔”的老者看到周景行，氣勢明顯一滯，接過煙，語氣緩和了不，但還是嘟囔著：

“景行啊，不是我們鬧，是他們……”

“行了行了，”周景行笑著打斷他，轉向其他村民。

“都散了散了，該下地的下地，該做飯的做飯。項目組和宏遠的同志在這兒，就是來解決問題的。

你們這麼圍著，還讓人家怎麼說話？派幾個明白人，去村委會議室，跟方律師們好好談。我周景行在這兒，還能讓咱們柳溪村吃虧不？”

他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仿佛天生就該如此的自信心和親和力。

村民們顯然對他極為信服，或者說，對他的背景和能量有所忌憚。

在他幾句話和目掃視下，人群竟真的慢慢散開，只留下幾位核心代表。

周景行這才轉向方允，臉上帶著恰到好的歉意和關切：

“方律師，實在抱歉，讓你驚了。這些老鄉子急了些，但都是講道理的。村里有些歷史留問題，通起來需要點耐心。”

方允確實松了口氣，對周景行及時出現化解僵局心存激：

“多謝周總解圍。我們正準備和村民代表通。”

“應該的，宏遠扎臨昌，地方上的和諧穩定也是我們的責任。”

周景行態度誠懇：

“對了，方律師你們是來考察況的吧？柳溪村這邊的況確實有點復雜。正好，離這不遠，我們宏遠有個類似的項目，‘青石古鎮’，也是涉及古村落保護開發的，做得還算功。

方律師要是興趣，不妨空過去看看？或許對理柳溪村的問題能有些啟發？

我們請了專業的古建團隊和社區營造專家，在保護原生態風貌和改善居民生活上，做了些嘗試。”

他熱地發出邀請，姿態放低，完全是以一個提供參考案例的“合作者”份。

方允正為柳溪村的問題焦頭爛額，聽到有功案例，自然心：

“保護開發？那確實值得學習借鑒。周總方便的話，我們改天一定去參觀學習。”

“隨時歡迎！”周景行笑容加深。

“青石古鎮現在也算我們臨昌文旅的一張名片了，方律師看過就知道，老祖宗留下的東西，好好保護利用，也能煥發新生機，惠及當代人。”

最終，與村民通仍無實質進展。方允只能帶著助理返回酒店，與團隊在房間召開復盤會議。

結束時，已是深夜十點。

夜深沉，臨昌的倒春寒過酒店厚重的玻璃窗，滲寒意。

高強度的工作與陌生的環境讓方允疲憊不堪，只想將自己埋進溫暖的被窩。

剛換上睡，還沒來得及躺下，床頭柜上的手機便執著地震起來——“老干部”。

方允迅速接起，切換視頻模式：

屏幕亮起，映眼簾的是家里書房悉的背景。

趙廷文穿著深家居服，領口微敞，眉宇間帶著未散的倦意，目卻穿過屏幕，鎖住。

“剛忙完？” 他的嗓音低沉。

“嗯，剛結束復盤。”

方允把手機靠在床頭柜的水杯上，自己裹被子，只出腦袋，聲音綿含混：“你呢？還在忙？”

“剛理完幾份文件。”

趙廷文的目在略顯蒼白的小臉上流連，眉心微蹙：“臨昌那邊怎麼樣？還習慣？”

“還好，就是……” 下意識了脖子，小聲抱怨。

“真的比京城冷多了，冷，覺骨頭里都著寒氣。你塞的羽絨服和羊絨衫派上大用場了，白天裹得像熊，晚上還得靠被子救命。”

看一團抱怨的樣子，趙廷文眼底漫開心疼：

“空調溫度調高點，睡前熱水多泡泡腳，驅寒。”

“知道啦。” 方允嘟囔，角卻悄然彎起。

隔著屏幕，趙廷文的目細細描摹著疲憊卻生的眉眼。

窗外京城的燈火在他后暈模糊斑，書房里只余兩人清淺的呼吸聲在電波中織。

方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開口，卻聽他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比之前更緩，更沉：

“允兒……”

“嗯？” 方允下意識應聲。

屏幕那端，趙廷文凝視著，結幾不可察地滾了一下。

他素來冷靜自持，緒深藏，鮮外。

然而此刻，看著屏幕里那個在異地裹著被子、顯得脆弱又真實的孩，一種名為思念的緒，洶涌地沖破了他慣有的沉穩壁壘。

沉默一瞬，他再開口，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

“冷不冷？”

“嗯……冷。”

“工作累不累？”

“累，但能撐住。”

“那……”

他頓了頓，仿佛在確認某個至關重要的決定，深沉的眼眸鎖住：

“想不想我？”

方允微怔，隨即眉眼彎月牙兒：

“特別想！”

清亮脆甜的三個字，讓趙廷文心口那因離開而空落的地方，瞬間被更也更熾熱的緒填滿。

他不再迂回，不再用“家里怎麼樣”、“習不習慣”這類安全詞來掩飾。

薄微啟，低腔碾過暗啞：

“我也想你。”

方允立刻笑彎了眼，對著屏幕噘：“來，親一個。”

屏幕那頭的男人低笑出聲，配合地將臉湊近鏡頭。

千里之隔，兩人隔著屏幕互訴思念。

看著噘的模樣，趙廷文眼底深那繃悄然化開，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滿足的溫。

他不再說話，只是看著，仿佛要將此刻的模樣刻進心里。

“好了，早點休息。” 他聲開口，“被子蓋好，別著涼。”

“記住啦，你叮囑好多遍了。” 方允笑著打趣。

“不要嫌我煩。”年齡的差距，讓老干部開始變得格外敏。

方允笑眼彎彎，又噘著湊近鏡頭：“我永遠不會嫌你煩，老公，晚安。”

“老公”二字出口，趙廷文心底如同注糖，喜悅無聲攀上眉梢。

“晚安。” 他低喃，指腹無意識挲著屏幕。

視頻掛斷，屏幕暗了下去。

方允放下手機，裹被子一秒沉夢鄉。

而京城家里，趙廷文放下手機，靠向寬大的椅背。

書房一片靜謐，他抬手，指尖輕輕拂過屏幕，仿佛能到另一端滾燙的溫度和燦若朝的笑靨。

薄邊，一抹極淡的弧度，緩緩漾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