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廷文重新拿起那份未看完的文件，坐回晨里。

目落在字里行間，久久未再翻一頁。

他穿著舒適的家居服，著這難得的清閑。

這本該是他一年中屈指可數的、完全屬于家人和妻子的珍貴時刻。

而他的小妻子，卻對他的“存在”和這份“專屬時間”渾然不覺，只懷揣著奔赴熱鬧的雀躍，興高采烈地出門了。

在眼里，他似乎只是一個需要例行報備行蹤的“家長”，而非一個……期待陪伴、分日常的“丈夫”。

這份微妙的“被忽略”，清晰而無聲。

趙廷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清冽微的茶湯在舌尖化開，最終留下一回甘。

他微微瞇起眼眸，眼底深，沉淀著一種名為“耐心”的幽深澤，以及一唯有他自己才懂的晦暗深意。

假期，才剛剛開始。而屬于的“熱鬧”時間……也并非沒有盡頭。

與此同時，飛馳在通往市區道路上的方允，正隨著輕快的車載音樂哼著歌，心明。

全然不知，自己隨口報出的那個聚會地點，已然準地了某個男人敏銳而繃的神經。

更無從知曉，就在出門后，那個穿著家居服、看似慵懶無害的男人，已經無聲無息在后，織就了一張無形而細的網。

“蘭庭”會所深藏在一條梧桐掩映的靜謐胡同深。

朱漆大門低調厚重，推開后卻是別有天。

繞過影壁，穿過回廊，假山流水，竹影婆娑，將京城的喧囂徹底隔絕。

這里沒有浮夸的金碧輝煌，只有沉淀下來的雅致與不聲的奢華。

方允在侍者的引領下，步名為“聽雪閣”的包廂。

暖意與歡聲笑語瞬間將包裹。

包廂極大，布置得古意盎然又不失現代舒適。

窗外是心打理過的庭院雪景，窗則是溫暖如春。

“方允，你可算來了！” 妝容致的季語彤笑著迎上來，親熱地挽住的胳膊。

“路上有點堵。” 方允笑著解釋，下大給侍者。另一位侍者無聲奉上溫熱的巾。

包廂里已有十來個人，男各半，穿著打扮低調考究至極，細節盡顯深厚的家世底蘊與不凡品味。

男人們姿態放松卻帶著骨子里的矜持，言談舉止間是刻骨髓的從容與恰到好的分寸。

孩們笑語盈盈，儀態優雅。

“方大律師，久違了，清輝更勝往昔。”氣質沉穩的吳秉文端著酒杯走過來。

“文哥，新年好。您這話，我可要當真了。” 方允莞爾，接過侍者遞來的香檳。

“方允，聽說你們律所拿下了新路項目？” 氣質溫婉沉靜的陳靜姝溫聲問道。

“嗯，有些挑戰，不過還在推進中。” 方允點頭，與輕輕杯。

談聲音不高，顯示出良好的社教養。

聚會氣氛輕松融洽，話題從近況、工作自然過渡到共同朋友、圈趣聞，間或聊起藝、金融態，見解未必深，但都言之有，現出開闊的視野。

無人刻意炫耀或打探私。

即便是玩笑，也帶著心照不宣的默契，點到即止。

“對了，聽說老宋從贊比亞回來了？帶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石頭？” 有人笑著挑起話題。

“可不是，” 王哲接口，笑意溫和，“昨兒拉著我‘鑒寶’半日，言之鑿鑿，說是史前星辰碎片。”

“改日讓他帶來，給諸位掌掌眼。” 他說話時，目自然地環視全場，確保每個角落都照顧到。

侍者們如同訓練有素的影子，無聲而高效地穿梭其間。

方允幾杯香檳下肚，白皙的臉頰染上人紅暈。

慵懶地倚在舒適的沙發里，和季語彤低聲說笑，著微醺的愜意。

“哎，今年怎不見老顧？” 有人隨口問起。

“他啊，” 吳秉文語氣平和無波，仿佛陳述天氣，“被老爺子安排去基層‘接地氣’了，春節令行止，未得返京。”

“是該下去看看了。” 另一位稍年長些的男士點點頭，語氣帶著點過來人的了然。

大家心照不宣，點到即止，話題又自然地轉到了別。

聚會進行到氣氛最熱絡卻依舊有序的下半場。

吳秉文放在紫檀小幾上的手機屏幕無聲亮起。

他垂眸瞥過，旋即抬眼，角勾起一極淡卻鄭重的笑意：

“各位，稍后有位‘稀客’要過來坐坐，大家不介意吧？”

“哦？哪位貴客這麼神？” 有人好奇。

“一位難得得浮生半日閑的老友。” 吳秉文笑容里的那份鄭重并未消散。

眾人心照不宣，紛紛含笑表示歡迎。

在這個圈子里，重量級人不期而至是常態，亦是某種份的印證。

談笑繼續，但空氣中悄然彌漫開一若有若無的期待。

方允又抿了一口微甜的香檳，著醺然暖意與周遭的熱鬧，對這位“稀客”的份并不興趣。

包廂笑語晏晏，方允微醺，正含笑聽著季語彤的趣事，手袋里的手機卻突兀地震起來。

略帶歉意地朝眾人笑笑，走到相對安靜的窗邊接起。

“喂，小嬸嬸？”趙瑾禾爽利的聲音傳來，帶著一親昵。

“新年好呀，瑾禾。”方允的聲音裹著酒后的暖意，“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沒什麼事，”趙瑾禾語速輕快，關切卻藏不住，“我就想問問，你今天給小叔過生日了嗎？我媽今天還念叨呢，說小叔這子，肯定又當平常日子過了。”

方允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生……生日？” 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詫異和一茫然，“今天……是趙廷文生日？”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瞬，隨即傳來趙瑾禾難以置信的拔高音調：

“小嬸嬸，你……你不會不知道吧？！今天二月十六號，小叔生日。”

仿佛一道驚雷在方允耳邊炸開。

二月十六……大腦一片空白。

確實不知道。

趙廷文從未提起過，也沒在任何需要填寫配偶信息的表格上特別留意過這個日期！

結婚時繁雜的流程里，似乎也沒人特別強調這個。

“……瑾禾，你確定？是今天？” 方允的聲音有些發。

“千真萬確！雖然小叔從來不過，家里也……沒人敢提……”

趙瑾禾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小心翼翼的提醒：“但小嬸嬸，今年不一樣了，有你了呀，我以為你……”

昨晚的溫繾綣，清晨客廳里他溫聲叮囑吃早餐的眼神……

他對的喜好、緒，甚至細微的變化都了如指掌。腳踝扭傷時，他遠隔千里，那份無不在的關切卻清晰可。

而，竟連他最重要的日子都茫然不知！

強烈的愧疚瞬間吞噬了所有微醺的暖意，讓指尖發冷。

“瑾禾，謝謝你！我馬上回去！” 方允急促地說完，不等對方回應就掛斷了電話。

深吸一口氣，試圖下翻涌的心緒，轉疾步走向人群。

“各位，實在抱歉，”方允臉上出歉意笑容，聲音竭力維持平穩，眼底的焦灼卻無所遁形，“家里有急事，我得先走一步。”

“啊？這就要走？才剛來沒多久呢！” 季語彤驚訝地拉住。

“是啊方允，什麼事這麼急？” 吳秉文也關切地問。

“真的非常抱歉，事出急。”方允語速飛快，一邊抓過手包和大，“下次一定請大家賠罪！今天太失禮了！”

顧不上再多解釋，匆匆向眾人點頭致意，幾乎是轉就往外沖，步伐快得帶起一陣微風。

包廂厚重的木門被猛地拉開。

就在低頭疾步出門檻的瞬間，一個高大拔的影恰好從門外進來。

方允的額頭結結實實撞在來人堅寬闊的膛上。

沖擊力撞得腳下踉蹌，手包差點手。

“抱歉！” 一個低沉悅耳、帶著幾分磁的男聲在頭頂上方響起。

方允捂著額頭，本無暇看清來人，甚至沒注意到對方出來似乎想扶的手，只倉促地拋下一句：

“對不起！”

便迅疾側，像一縷慌的風，從對方邊過。高跟鞋急促敲擊著回廊青磚，發出凌的“噠噠”聲，迅速消失在拐角的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