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者，乃之至意，萬之樞機，掌掌人，司生司殺。

上自皇天，下自地帝，非雷霆無以行其令，大而生死，小而枯榮，非雷霆無以主其政！

此是一類可使百邪避路、群魔束形的至強手段，浩浩，不可稱載！

而西方禪宗亦有讚詞，言雷霆有破迷之力、啟悟之機、護法之威，其能震大千界，催伏諸外道，譬如金剛杵地裂山，焚滅一切煩惱林！

在前古道廷時候，雷部的一眾仙神從來都是掃宇不祥、代天行道的職司。

往往雷兵靈吏一現，便有穢消退，正布化，暗潛蟄的妖邪魔怪舉戰慄，惶惶如狂。

要是雷部的神將、府主親自出面，那更是將令相磨、天地相盪，連幽冥深的古老魔神們都不能再安坐宅中。

而大顯祖師乃是雷部三司中仙都雷霆司的司主，地位僅次於雷部的璽首至尊，是雷部五老之長，被天帝親自敕以了「東方破獄制邪大仙」的位號，令他居在上聖金闕境，統兆億兵將，可以自由出一玄天也便是玄劫天中，權位高固！

那由大顯祖師苦心創出的太乙神雷，自然也是眾天宇宙中一等一的無上雷法，不可輕宣，不可論說。

昔年太史令枚公興鑄《地闕金章》時，太乙神雷便近乎是以譽所歸之態，被一眾天定了個「上上品」的評級，列在雷法部的前首。

而有晦流言稱，當年枚公興上門索要「太乙神雷」時，這位似擔憂大顯祖師會拒不從命，領著早就暗存不滿的仙都雷霆司的仙神們暴起作，再聯合偌大雷部，給那時候的局又狠狠添上一把旺火。

枚公興還先是以天帝符令，調了當時的真武天天尊和無想天天尊。

待這兩位外鎮重臣領著無鞅兵馬趕到后，將周圍幾座天宇都圍困住了，枚公興這才孤進了仙都雷霆司，向大顯祖師親自宣讀天帝玉旨。

不過在大多玉宸弟子看來，這等流言並做不得實數，只是外間的謠傳，不足據也。

自玉宸開派以來，再到得前古道廷崩滅，大顯祖師在這期間對道廷已算是仁至義盡了，只怕任誰來都難挑出什麼錯。

擒騰丙、誅赤祟、破泉萬魔之、解法聖天易霄之圍……

不論是親率門下眾弟子迎擊天偃一黨，還是與斗部八仙聯合修補那隻傳承古老的破世大筏。

其一赫赫天功，縱放眼偌大雷部，也有什麼仙神能及！

若非如此，道廷也不會將珍貴非常的《梅花易數》特意賜下，以充實玉宸的門中底蘊，這也正是為賞大顯祖師生平之功。

至於在道廷突兀崩滅后，大顯祖師雖是施以大法力，隔空將《地闕金章》上所載的玉宸道法悉數毀滅，一個也不留。

但這也不能證實大顯祖師便是對道廷要喊打喊殺了，不留面了。

做此事可絕不僅一個玉宸。

胥都其餘的玄派魔宗，太常群龍、皇極天宮、無想諸教以及無量與極樂兩座大天的各類清凈禪林……

當時凡有能力可做此事的大勢力，皆是不約而同下手，放眼去，近乎是無一個是例外。

便連是被道廷視為倚仗的商公、大玄尊元母等幾位老臣，這些人也是在暗中抹了《地闕金章》上自家道法神通。

在這般相比之下，大顯祖師的所為，著實是不足為奇……

此刻陳珩只覺自己似被輕薄雲霧所裹，一路不斷向上飄去。

目之只見一片深邃，他似是黑暗虛空當中，也不知終要去往何方。

而在這等境之中，他思緒也不由自主的漸漸渙散。

起初陳珩還能憶起些太乙神雷的運使關竅，繼而聯想到那位聲名赫赫的大顯祖師。

但最後他連腦中念頭都是調艱難，渾疲乏，氣力早盡。

就這樣，現世已是半年功夫過去，而定中的陳珩則已早失了對的清晰概念。

先前那喜悅褪去，只覺似過去了炷香功夫，又像是百十年歲月忽忽飛逝。

這不確定讓人心頭不由恐懼滋生，只擔憂自己是已被神通修行所誤，要在道障中枯坐直到壽盡也無法解。

可此刻縱想要起意退出，也是萬萬做不到，反而還會真被妄念所迷，愈陷愈深。

「如強求止水，水愈難平，靜非真靜，非妄，而馭雷之聖范，當是以靜養，以證靜……」

恍惚之間，陳珩腦中突然靈一現，忽然悟出這句話來。

這念頭一起，他心中瞬時迷惘盡去，只將思緒放鬆，神思瞬也陷昏沉之中，再難應到其他種種，似渾渾噩噩。

不過待得數月功夫過去，陳珩神思又忽清明起來，如酣醉之始醒也。

他心下一笑，也不在意，只是繼續等待起來。

而他這般表現在外界的付老和老僧看來，就頗有些不可思議。

後者更是將已湊到畔的凈業甘放下，口中嘖嘖兩聲，心中一時說不清是何等滋味。

「在修行太乙神雷時候，原來是能夠顯出如此的異象來？」

老僧看向與自己對坐的付老，神複雜問道。

在他視野里，本是安坐不的陳珩此刻周氣勢卻忽然一變，似是要從定中醒來，又似陷到更深的坐忘中去。

他周有雷芒乍乍見，生滅不定，如剎那花開花謝。

靜去來，無可捉……

一團拳頭大小至純的氣自他頭頂囟門湧出來，在升到半空時候，徐徐潰散開來，形如飄絮，一氣遮蔽了數十里山河，並還在不斷向四下擴去，直有侵奪天地、凌迫四野的磅礴氣魄！

老僧見那浩浩氣似是幽幽冥冥，又可齊日月，混混沌沌，巍巍尊高！

有隆隆大震聲音不時從氣的至深發出，須臾便使得天地相應，谷山搖。

好像下一刻就有風雨立至，天地換了番。

這等聲勢雖還難令見慣了世面的老僧容。

莫說他這等高妙佛寶本就神通自足、手段不弱，且說跟隨在凈藏辨積佛旁時，便連天宇傾覆、虛空重開的宏大之景，他亦是看了不下數十回。

但是在天中氣，那一似可穿刺混元、將諸天星宿都打為齏的可怖意蘊，這卻令老僧忽想起某類不願再憶起的往事，面在不知不覺間就有些難看了。

「日月有幽明之分，寒暑有生殺之氣，震雷有出之期……

哈哈，唯有這般模樣，才算是到了些太乙神雷的門道來！

看來他已是悟了神雷的靜之用，能夠如此迅速的勘破這層障關，不愧我玉宸的堂堂真傳！可惜道廷已是崩滅不存，不然定有巡按使要將此事奏報上天，這小子也能得賜一回火棗、金花了。」

付老臉上是一派不加掩飾的喜，與有榮焉。

爾後他瞥了眼老僧面，似想起了什麼，忽一拍掌，做恍然大悟狀：

「我道你臉為何這般難看，莫不是想起以前被劈的往事了？我主同凈藏辨積佛鬥法時，因他存了收服你之心，可未用太乙神雷攻你，大顯祖師便不同了。

說來當時也是你自個犯蠢，非要去趟那渾水。

還好大顯祖師只是打沉那方宗景天，你不過是遭了池魚之災，不然你哪裡還能有命在！」

……

……

昔日在八派六宗聯合胥都天尊討伐天偃之時。

因大慧生和尚與天偃是同黨，在大慧生和尚號召之下，也是有不禪宗勢力暗暗加了天偃陣營，一併行反天之事。

彼時的凈藏辨積佛尚在歷劫當中，無暇多顧外事，而無人制束的老僧也是被一位禪宗好友誆去了宗景天。

那時老僧以為只自己不過是收好辦事罷，一如往常。

但他卻未料想到，偌大宗景天已是被跟隨天偃的天工部眾臣煉作了一枚破界之錐。

他們以此來擊穿胥都天的那方「太乙顛倒九宮逆反大陣」，從而搶佔先手，在十州四海先行佔下一片基。

之所以將老僧喚來，也是為了借他神妙，為那枚心煉製的破界之錐開靈點智。

卻不料這施為被當時的胥都天尊謝公宰察覺。

彼時是大顯祖師親自顯聖，以無上偉力催太乙神雷，將宗景天生生打碎！

一眾留在宗景天的逆黨慘死無數，那時的老僧也在宗景天之中，自然也是狠吃一番苦頭，險些連真識都被磨滅。

事後經過查驗，因老僧並未摻和進反天之舉，只是人矇騙。

道廷對他的置倒也是輕拿輕放，只是下旨將尚在歷劫中的凈藏辨積佛申飭一番，又將老僧打天牢中了千年苦刑，可謂不痛不。

老僧對苦刑自然不多在意，可那險些被太乙神雷磨滅真識的可怖回憶，卻是他久久都不能忘懷。

偶然想起，仍心有餘悸……

今番又恰巧是撞得陳珩在嘗試修行太乙神雷，老僧心底那弦被挑，只覺是心煩氣悶，恨不能一掌就把頭上那片異象給拍散，一了百了。

「倒也是造化弄人，也罷，也罷……」

左右是反抗不得了，老僧知自己眼下僅一縷氣機所化，本真形早是被付老和東皋子的法力牢牢制。

再是不願，也終改變不了什麼。

「你玉宸弟子今番若能參悟太乙神雷有，難道不是老夫之功嗎？」

將念頭一轉，老僧心下忽好了不，嘿嘿冷笑道：

「若是無我，他焉能有日後的風？如此說來，他也應當贈我一份厚儀，向我行個禮了！」

付老瞥了他一眼，搖頭：「你這廝要是自願助陳珩，這番大話我倒可咬著牙應下，但你不過是我所迫，這樣還想討要什麼厚禮？如此利熏心，當初你活該被祖師一雷打死在宗景天。

而你以為無你相助，陳珩便修不太乙神雷了？」

老僧負手在後，傲然道：「若無我，他說也要耽擱個百年！

如我這可助人悟道的至寶，當是任何一方教門的立道之基，你這雷牌雖是能夠僥倖能夠修行，但在這一上，又怎能懂得？」

「和尚你既如此厲害，那寶涯廟應是英才烏集的大禪寺了？」

付老調侃一句：

「可直到前古崩滅那時，寶涯廟都似未有什麼厲害弟子？」

「……」

老僧面容一僵，要反駁，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蠢驢脾還是一如既往，再不收斂些，將來說不得還要遭雷劈。」

付老有些好笑的手朝陳珩一指：

「說不得，將來就是由這位來劈你！」

老僧有些好笑：「這人雖當得起俊彥之稱，但想要同我做對，那還早太多了，莫要誇口！」

付老擺擺手也懶得同他爭執，而在回到座上時，他抬頭了眼天中異相，他心下也是有些慨。

「能這般快速的悟出靜之機，不僅是我，便連他自己，或許都未料想到？」

付老暗忖：「起初還以為五年不過堪堪夠用，如今看來，可能都要不了五年？」

便在付老思索之際。

同一時刻，定參悟中的陳珩也是見得了另一片天地。

不知過去多久，他終是從那片黑暗虛空而出，眼前有亮如晶，徐徐從頂上照了下來。

他須臾被卷到高，眼前僅一道電閃，就和億萬雨水一齊滂沱降下，濃雲四合。

未來得及再多悟，他又不知不覺埋在了地底深，隨耳畔的隆隆霹靂聲響，忽破土而出，最先探出新芽。

他時而是雨水，時而是草植，時而又化作焦松，時而又變為石髓。

鳥蟲、山川河海、日月星宿、太虛天地。

在隆隆雷聲中，他只覺自己亦在隨之變化來去，生出了無窮玄妙應來。

他恍恍惚惚似忘去了自所在，只順著那冥冥意念的指引，自行開始運轉太乙神雷的法門。

萬氣，並亦自然，與彼天地，各為一——

就這樣又不知過去多久，這時陳珩忽覺一切不知何時都寂了下去。

只有一道雄渾聲音從天中傳來，似要劈開這方世界，如若刀斧斬來，隆隆喝問道：

「太虛本無，何生萬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