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再次醒來時，晨已經爬上了窗欞。

試著轉脖頸，后頸傳來剖腹產傷口牽扯的鈍痛，像是有無數細針在皮間游走。

床頭的電子鐘顯示上午八點，季臨川不在床邊，床頭柜上多了束在礦泉水瓶里的雛，花瓣沾著新鮮的水珠。

想起上次產檢路過花店，隨口提了句雛耐養，沒想到他竟記在了心里。

病房門被推開，季臨川提著牛皮紙袋走進來，胡茬冒了青尖，眼下青黑未消。

他上還帶著清晨的寒氣，混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醒了？我算著時間，想著你醒了該了。”

撐著床頭坐起，輸架隨著作輕晃：“你怎麼還在這？一夜沒合眼，該回去休息了。”

“我一個大男人，這點困勁還撐得住。”季臨川頓了頓，“NICU那邊剛查完房，孩子各項指標暫時穩定。”

鹿鳴點點頭，懸著的心稍稍放下。

季臨川將紙袋里的餐盒依次擺開，皮蛋瘦粥、紅糖發糕、水煮蛋在晨里騰起熱氣，“不知道你醒了想吃什麼，就每樣都買了點。”

熱氣氤氳中，鹿鳴著他疲憊卻溫的眼睛，傷口的疼痛似乎都減輕了幾分。

“鐵打的子也扛不住這樣熬，我現在能坐能說話，恢復得比預想的好，你先回去睡一覺，晚上再來？”鹿鳴著他憔悴的模樣，聲音不自覺放。

季臨川手指著塑料勺的作頓住：“怎麼，這麼想趕我走？”

“當然不是……我是怕你熬垮了。”別開眼，盯著床單上的折痕，“你守了一夜，我躺在這里心里不踏實。”

“所以這是在心疼我？”季臨川湊近，溫熱的呼吸掃過耳畔。

鹿鳴耳尖泛紅，想起昨夜意識模糊時，似乎一直有人在耳邊輕聲說話，握著的手從未松開。

半晌，才輕輕點頭。

他眼底漫開笑意，手了睡得翹起的發頂：“好，那我先回去，記得把早餐吃了，晚上給你帶那家老店的魚湯。”

他轉前又將所有餐盒往面前推了推，確認每樣食都手可及，“記得都吃，別讓我回來看到剩飯。”

等病房門再次關上，鹿鳴掀開被子下床。

雙還有些虛浮，扶著墻才勉強走到洗手間。

鏡子里的人臉蠟黃，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下意識向腹部的紗布，那里還殘留著手的鈍痛。

胡洗漱完，端起粥碗時發現碗底著張字條，季臨川的字跡力紙背：別燙著。

握著還帶著溫的瓷碗，就著晨小口吞咽，溫熱的粥水順著嚨下，驅散了些骨子里的寒意。

NICU走廊的防地磚沁著寒意，鹿鳴隔著觀察窗著保溫箱。

小家伙比昨天舒展些，呼吸機的管子隨著微弱呼吸起伏。

的手指在玻璃上，和兒隔著幾米的距離，仿佛能到那小小的溫：“寶寶，媽媽在這。”

鹿鳴隔著玻璃描摹那小小的廓，直到護士提醒探視時間結束，才不舍地收回手。

回到病房，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

鹿鳴靠在床頭發呆，直到腳步聲驚醒。

時野站在門口，手里提著燕窩禮盒，黑風襯得面愈發冷峻。

“你好點了嗎？”他把禮盒放在床頭柜上。

鹿鳴冷笑：“如你所見，還沒死。”

時野眉頭鎖：“我是特意來看你的，有必要這麼刻薄？”

“那我該怎麼說？”笑出聲，笑聲里帶著破碎的沙啞，“謝你把我推下樓梯？謝你讓我提前一個月剖腹產？謝你害我兒一出生就著管子？”

“鹿鳴，講點道理。”時野上前半步，“要不是你先去招惹微微，會鬧這樣？”

“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錯？”鹿鳴撐起子，扯到傷口疼得吸氣，“當時是先挑釁，是你沖過來推我！現在倒了我的錯？”

“當時場面混，我只是想拉開你們。”時野別開眼，結滾，“誰能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

“意外？”鹿鳴抓起枕邊的紙巾盒砸過去，“你輕飄飄一句意外，就能抹掉我在手臺上大出的六個小時？就能讓我兒不用這份罪？你知不知道孩子肺發育不全？知不知道每呼吸一次都要靠機？”

淚水模糊了視線，聲音抖，“還那麼小，上滿管子，都是因為你！”

“那你想怎麼樣？”時野的聲音拔高，“你別無理取鬧，微微懷著孕，緒不穩定，你就不能讓著點？”

鹿鳴的瞳孔收，“所以在你心里，宋時微永遠是對的？哪怕推我、抓我，害我早產，你也要把責任往我上推？”

“我只是陳述事實。”時野的聲音冷下來，“當初你和微微起沖突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會連累孩子？”

病房陷死寂，只有監護儀單調的滴答聲。

鹿鳴盯著時野西裝上的暗紋，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哭腔：“時野，我真是看錯你了。滾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你。”

時野站在原地，黑眸里緒翻涌：“鹿鳴，講點道理。”

“講道理？”指著門口，“好啊，那你現在去報警，去調監控，看看是誰先手，看看你寶貝妻子是怎麼咒我的！”

“微微不會說這種話。”時野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哈！”鹿鳴笑得眼淚都出來，“你永遠都這樣，只信不信我，三年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監護儀發出急促的警報，數值飆升。

時野下意識上前，被抓起枕頭砸中口。

棉絮從裂口飄出來，落在兩人之間的地板上。

“鹿鳴……”

“滾出去！”鹿鳴眼眶通紅，“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曾經過你這種冷的人，我兒有任何閃失，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護士聞聲趕來，時野在眾人注視下彎腰撿起枕頭，輕輕放在床上：“你冷靜點，我改天再來。”

“永遠別來。”鹿鳴別過臉看向窗外，“我和你們時家，早就兩清了。”

時野站在原地，著抖的背影，黑眸里翻涌的緒漸漸冷卻，最終什麼也沒說，轉關上了病房門。

腳步聲漸遠，才發現自己渾發抖。

腹部的傷口作痛，但比不上心口撕裂般的鈍痛。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雨，水珠順著玻璃蜿蜒而下，像三年前那個失去第一個孩子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