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臨川回到別墅時，鹿鳴正蜷在米布藝沙發上，膝頭攤開一本燙金封皮的植圖鑒。

日斜斜地穿過明玻璃，在室鋪陳出一片片暖融斑，給周都籠上一層和的淺金。

聽到玄關傳來的腳步聲，抬頭，角自然揚起弧度：“你去哪了？怎麼去了這麼久？”

“去看了下周圍設施。”季臨川彎腰解開黑皮鞋的鞋帶，“后山的云海不錯，順便拍了幾張照片。”

鹿鳴合上雜志：“拍了什麼？給我看看。”

季臨川在側落座，兩人的肩膀幾乎相，膝蓋隔著薄毯偶爾過。

他翻開相機存，將屏幕轉向。

鏡頭里的云海像凝固的浪，翻涌在黛山巒間，竹林梢頭垂落，葉片邊緣被鍍上金邊。

鹿鳴下意識湊近，發梢掃過他手腕，帶著淡淡的洗發水香氣。

“這張構圖真好。”指了張霧氣氤氳的竹林照，指尖在屏幕上輕點，“能拍出竹葉上的珠。”

季臨川切換到下一張：“竹林盡頭有株紅楓，等秋天楓葉轉紅，影應該更。”

鹿鳴指尖懸在屏幕上方，頓住：“那如果……今年秋天你還愿意的話，我們再來看紅楓吧。”

季臨川握著相機的手微僵，抬眼時正撞進認真的目。

“好。”他抿了下，聲音不自覺放，“那就這麼說定了。”

鹿鳴垂眸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半晌后才輕輕點了點頭。

“真沒想到，”開口，目仍盯著相機屏幕，“你居然還會攝影，構圖和影都抓得這麼準，完全不像業余的。”

季臨川看著專注的側臉，“在醫院值班時拍過手流程，多懂些構圖，不過比起專業攝影師，還差得遠。”

鹿鳴彎起角，輕聲說：“但同樣的景，不同的人拍出來就是不一樣。你拍的……更有覺。”

“這些照片，覺能直接拿去雜志投稿了。”

季臨川修長的手指劃過相機屏幕，目和地看向：“既然你喜歡，下次換拍人像，你鏡應該比風景更適合取景框。”

鹿鳴指尖在擺蜷了蜷，臉頰騰地漫上緋紅，“我又不是專業模特，拍出來肯定不好看。”

季臨川輕笑，眸深邃如星，“你有沒有聽過？只有悉的人，才能拍出最真實好看的樣子，你往那兒一站，隨便一拍都。”

輕咳一聲掩飾慌，低聲嘟囔：“就會哄人。”

話雖這麼說，角卻不控地揚起，連帶著眼尾都染上了藏不住的笑意。

季臨川目沉沉鎖住泛紅的耳尖，眼底漾開溫的漣漪，抬手將散落的發別到耳后，作自然又親昵。

他放下相機，翻看著手機備忘錄，抬頭看向：“山莊新推出了艾草藥浴，我查過配方，對孕婦腰背酸痛和水腫有緩解作用，想試試嗎？”

鹿鳴垂眸過小腹，“好啊。”

季臨川起，站在落地窗前撥通線電話，聲音低沉而清晰。

十分鐘后，兩名工作人員叩響房門，藥浴池設在別墅后院的玻璃房。

工作人員調試好水溫，撒最后一把干花和藥材后悄然退場。

氤氳的熱氣中，季臨川將浴袍遞給：“我去安排晚餐，結束后下樓吃飯？”

“嗯。”鹿鳴接過浴袍，到他指尖殘留的溫。

水霧裹著艾草與當歸的清香縈繞在鼻尖。

待腳步聲消失在鵝卵石小徑，褪去淺灰家居服，緩緩坐進浴池，溫水漫過腳踝時，輕嘆一聲。

浴池里漂浮的玫瑰花瓣隨著的作輕晃，水溫恰到好地熨帖著皮，從腳尖一路暖到心口。

背靠弧形浴池邊緣，水汽模糊了視線，思緒卻愈發清晰。

季臨川對的好，如同這藥浴的溫水般，無聲無息地浸潤生活的每一個隙。

從在孕吐時默默將溫水換溫熱的蜂水，到每日變著花樣的孕婦餐，再到此刻心安排的藥浴。

他總說“應該的”“不麻煩”，即使被拒絕，即便知道懷著別人的孩子，他依然守在不遠不近的位置，恰到好地給予關懷。

水珠順著鎖骨落，想起那晚他說“認定一個人就會義無反顧”時的眼神。

以他的條件，本可以擁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選擇守著這個滿泥濘的人……

水面倒映著天花板的水晶燈，勾起那場深夜長談的記憶。

彼時他們剛拍完看電影的照片，用來應付季臨川父母催婚。

散場后在杭幫菜館的雅間里，他問：“如果換作你是電影里的那個大小姐，你會怎麼做？”

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會抗爭到底。”

“你比想象中更堅韌。”他當時這樣說，目像是穿了夜。

可如今，面對這份毫無保留的溫，那個曾揚言永不低頭的人，竟了率先逃離的懦弱者，連正視這份的勇氣都沒有。

指尖劃過水面，攪碎了倒映的頂燈，也攪碎了那些復雜的緒。

后背緩緩靠向浴池邊緣，溫熱的水流漫過肩頭，緩緩闔上眼，任由藥香與水霧將自己籠罩。

藥浴的暖意裹挾著倦意襲來，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季臨川將餐盒逐一擺上餐桌，暖燈下，淮揚菜特有的琥珀湯泛著人澤。

他揚聲喊道：“鹿鳴，出來吃飯了。”

見無人應答，他再次提高音量，卻只換來寂靜的沉默。

“鹿鳴？”他疾步穿過長廊，在后院玻璃門前頓住，指節叩擊聲清脆卻無人回應。

“我進來了？”猶豫片刻后，他嘗試著擰門把，門沒反鎖。

推門而的瞬間，蒸騰的霧氣裹挾著濃烈的藥香撲面而來。

季臨川瞳孔驟，一眼看到鹿鳴歪著頭，靠在浴池邊緣，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發梢在漣漪中散開。

他扯過墻上懸掛的米白浴巾，迅速裹住的，打橫抱起時到異常的溫。

他將人平放在臥室床上，拉過薄被蓋到鎖骨，用溫熱的巾拭去臉上的水珠。

理完這些，他迅速從醫藥箱取出葡萄糖口服，托起后頸，“咽下去。”

鹿鳴睫，過嚨時嗆了一下。

季臨川立即拍后背，力道控制得恰到好，“慢點。”

不知過了多久，鹿鳴緩緩睜開雙眼。

季臨川正半跪在床邊，額前碎發被汗水浸，手里攥著把竹骨扇輕搖，帶起微涼的風。

他白襯衫的袖口卷到手肘，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你總算醒了。”他繃的明顯放松下來，長舒一口氣。

“我這是怎麼了？”鹿鳴聲音微弱，帶著剛蘇醒的茫然。

“泡太久暈倒了。”他遞來溫水，“空腹狀態下糖偏低，加上水溫加速循環，導致大腦供不足。”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自責：“怪我疏忽，忘記提醒你先吃東西。”

“怎麼能怪你。”鹿鳴輕聲反駁，“以前熬夜畫圖，一天不吃飯都沒事……”

聲音漸弱，掌心覆上腹部，“大概是這個小家伙分走了太多力氣。”

鹿鳴掙扎著要起，肩膀卻被季臨川按住：“先別。”

他將枕頭墊在后，“我給你喝了葡萄糖，現在覺怎麼樣？”

“還好……”低頭瞥見自己上整齊裹著的浴袍，后知后覺的紅暈爬上臉頰。

“這是……你幫我穿的？”

季臨川不自然地輕咳一聲，耳尖眼可見地泛紅：“況急，你暈倒在水里，總不能讓你著躺床上。”

他補充道：“我是醫生，在醫生眼里沒有別之分。”

話雖如此，鹿鳴仍覺得耳發燙，分明看見季臨川耳后也泛著可疑的紅暈。

“謝謝。”聲音細如蚊吶。

季臨川起走向門口，“餐已經送到了，你換服就下來。”

房門合上的瞬間，鹿鳴將發燙的臉埋進枕頭。

窗外的月爬上床頭，與方才藥浴蒸騰的熱氣織，分不清此刻臉頰的溫度，究竟是因為赧，還是經久不散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