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鹿鳴的悉心照料下,季臨川的傷逐漸好轉。
這天晚餐。
他放下筷子,指節在桌面上輕叩兩下,“明天有個聚會。”
他目落在發頂,“我大學室友明天結婚三周年,從海城搬回京市,想組個老友局,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鹿鳴夾著青菜的筷子懸在半空:“你和朋友的聚會,我跟著去不合適吧?”
“沒事,都是人。”季臨川轉著手中的筷子,“而且說了可以帶家屬。”
“家屬?”鹿鳴抬頭,見他低頭喝湯,瓷碗遮住下半張臉,只出泛紅的耳尖。
心跳了一拍,意識到這或許是他第一次晦地將納自己的生活圈。
季臨川放下碗,清了清嗓子:“不想去也沒關系,就是一群人湊在一塊玩……”
“我去。”鹿鳴口而出,耳垂發燙。
“那……明天下班我去接你?”季臨川的聲音打斷的思緒。
“需要稍微打扮一下嗎?”鹿鳴著筷子,“畢竟是你朋友……”
“人局,隨意就好。”季臨川角勾起,“當然,你想漂亮些也沒問題。”
鹿鳴上應著“知道了”,當晚卻站在柜前反復挑選。
綢襯衫太正式,牛仔又不夠得,最終取下那條米白針織連。
既不會太正式,又足夠得。
布料垂墜的弧度恰好遮住微凸的小腹,領口的珍珠紐扣泛著溫潤澤。
把子掛在帽架上,盯著看了許久才關燈睡下。
次日下班,季臨川倚著車等在公司樓下。
鹿鳴推開旋轉門,影穿過流的人群走來。
他目掃過心綰起的低髻,結滾:“很好看。”
鹿鳴耳尖發燙:“謝謝。”
……
車子停在城郊的獨棟別墅前。
鹿鳴下了車,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幾輛限量款跑車整齊排列,車漆面在燈下流轉著冷冽澤。
“走吧,我們進去。”季臨川扶著,在傭人的引領下走進別墅。
客廳里。
三三兩兩的男湊在一起,穿著休閑卻質上乘,有人端著威士忌杯笑談,有人倚在壁爐邊翻著老相冊,氛圍輕松隨意。
“哎喲,我們的大醫生終于來了。”
戴黑框眼鏡的男人舉杯走來,“我們正說起你呢。”
“說我什麼?”季臨川接過遞來的威士忌。
“剛剛我們在打賭,說你今天又得單著來。”
“當年追你的生排隊,結果你倒好,大學四年連個緋聞都沒有。”
卷發男人晃著雪茄笑道:“何止啊,碩博期間更是天天泡在實驗室,清心寡得我們都以為你要遁空門,當醫學界的苦行僧。”
眾人哄笑。
直到季臨川側,出后的鹿鳴。
眾人的笑聲戛然而止,目紛紛落到鹿鳴上,帶著幾分探究。
幾人對視一眼,出意味深長的笑。
“喲,太打西邊出來了,這位漂亮的姑娘難道是你朋友?”
鹿鳴耳發燙,卻見季臨川耳尖也紅了。
有人挑眉,故意拉長語調,“不介紹介紹?”
幾人帶著善意的調侃。
季臨川擋在前半步,“臉皮薄,你們收斂點。”
“鹿鳴,喲喲鹿鳴的鹿鳴。”他低頭,溫地注視人,“是我,朋友。”
幾雙眼睛對視,換心照不宣的眼神,笑意更濃。
鹿鳴直脊背,落落大方地淺笑:“你們好。”
“你好啊鹿鳴。”
幾人紛紛做起了自我介紹,氣氛還算融洽。
過了一會兒。
一對男從樓上緩步走來。
男人穿著深灰西裝,形拔,袖口出定制袖扣。
人一襲墨綠緞面長,頸間鉆石項鏈隨著步伐輕晃,碎流瀉。
“聊什麼這麼熱鬧?”男人帶著笑意走近,目在季臨川和鹿鳴之間流轉。
季臨川舉起酒杯:“周年快樂,裴昱。”
酒杯相的脆響中,裴昱看向鹿鳴:“這位是?”
季臨川的手掌落在后背,不著痕跡地往前帶了半步,“這是鹿鳴,我的好朋友。”
裴昱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轉向鹿鳴時笑容溫和:“謝鹿小姐賞。”
裴昱舉起酒杯,鹿鳴手去夠香檳杯,卻被季臨川先一步截住。
“不能喝酒。”季臨川將的酒杯換果,“我替敬你。”
“行啊你,護得。”裴昱挑眉,眼底帶著調侃。
穿墨綠長的主人適時出現,目落在鹿鳴上時亮了亮:“他們男人聊起來沒完,我們去那邊坐?”
鹿鳴下意識看向季臨川,在得到點頭示意后,跟著主人走到沙發區。
天鵝絨沙發得陷下去,主人遞來一塊草莓蛋糕:“我是周念。他們這群人說話沒輕沒重,你別往心里去。”
“不會。”鹿鳴接過瓷盤,“看得出來大家沒有惡意。”
周念打量,目帶著悉的溫:“怪不得季臨川對你這麼上心。”
鹿鳴的叉子停在蛋糕上方:“你別誤會,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周念指尖挲著香檳杯:“我丈夫說,他們醫學院那屆,就屬季臨川最難接近,表面看著對誰都溫溫和和,實則心里界限劃得極清,我們認識這麼年,才能勉強進他的安全區。”
前傾,低聲音,“可他居然帶你來了,這麼多年,你還是第一個。你知道嗎?他愿意把你帶來,意義就不一樣了。”
鹿鳴抿了抿,心跳了節奏。
宴會廳里鼎沸的人聲變得遙遠,周念的話語像羽,輕輕落在心口,卻驚起一陣細的震。
周念輕笑一聲:“當年我和裴昱,他連幫人送書都不會,現在倒好,知道護著人了。”
鹿鳴著叉子的手收。
周念往碟子里添了塊馬卡龍,“我看得出來,你也喜歡他,對吧?”
鹿鳴的心跳了一拍。
蛋糕的甜味在舌尖變得苦,盯著碟子里的油花紋,喃喃道:“喜歡又怎樣?有些事不是喜歡就能解決的。”
“為什麼不能?”周念歪著頭,“我和我先生結婚前,也遇到過不阻力。”
“我還記得那個時候,裴昱父親強烈反對,說我配不上他們裴家,可裴昱說這輩子非我不娶,氣得他父親當場凍結了他所有賬戶。”
“可他寧愿每天坐三小時地鐵來見我,天天去我家樓下等,我生病住院時,他不眠不休,在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
“的事,哪有那麼多合適不合適。”轉過頭,目直視鹿鳴,“說到底,是兩個人的事,關鍵看你們愿不愿意一起面對。”
鹿鳴沉默良久,輕聲說:“現實沒那麼簡單。家世,經歷,還有……很多說不清的阻礙。”
“是不簡單。”周念靠在沙發上,目向遠談笑的人群,“但人生這麼長,如果因為難就放棄……”
轉頭注視鹿鳴,“你以后會不會后悔?”
遠傳來酒杯撞的脆響。
鹿鳴下意識抬頭,隔著人群,與季臨川的目短暫匯。
鹿鳴低頭抿了口飲料,冰涼的過嚨,卻無法平復心的波瀾。
裴昱抬手沖周念虛虛招了招手。
“我老公我了,先過去啦。”的聲音帶著糖般的甜膩,起離開。
鹿鳴機械地點頭,目落在瓷盤里漸漸冷卻的致甜點上。
那些話像一細針刺進心口,表面平靜的湖面下,藏著翻涌的暗。
“在想什麼?”一道影籠罩過來。
鹿鳴抬頭撞見季臨川深邃的目。
“沒什麼。”強裝鎮定,“只是不明白,周念姐這麼好,為什麼裴家會反對?”
季臨川在邊落座,聲音低沉:“因為出普通,離過婚,還帶著兩個孩子。裴昱父親覺得,這樣的人與裴家門第懸殊,不配做裴家的主人。”
這句話像重錘砸在鹿鳴心上,瓷勺“當啷”撞在杯沿。
“但裴昱說過,這輩子非不可。”他繼續道,“三年對抗,無數次決裂,他放棄了唾手可得的一切,自己創業,闖出一片天地,周念陪著他吃了無數的苦,也不曾離開,才終于讓裴叔叔松口。”
鹿鳴間泛起酸。
這個故事像面鏡子,照出與季臨川相似的困境。
那些被刻意忘的悸和掙扎,此刻在周念的故事里重新鮮活起來。
季臨川輕笑一聲:“現在他們很幸福,上個月剛迎來屬于他們的小生命。裴昱把所有不產都轉到了周念名下,在慶功宴上舉著香檳說,他這輩子最驕傲的就,不是征服商界,而是終于娶到了想守護一生的人。”
“聽起來很容易。”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可對抗深固的偏見,要耗盡多心才能……”
“這世上本就沒有容易的事。”季臨川側過,目灼灼,“但喜歡從來沒有理由,一旦認定,就會義無反顧,甘愿承所有荊棘。”
“就像裴昱認定周念,我認定你,有些堅持,本就是飛蛾撲火般的本能。”
鹿鳴別過臉,睫著,在眼下投出細碎的影。
季臨川手輕輕扳過的肩,迫使與自己對視:“你曾說過,要為熱的一切傾盡全力,抗爭到最后一刻。”
他頓住,眼底泛起細碎的疼,“為什麼現在,面對卻退了?”
鹿鳴瞬間僵住,指尖無意識蜷進掌心。
著季臨川眼底翻涌的赤誠,間所有的話語都化作破碎的嘆息,只剩凝滯的空氣里心跳擂鼓般的震。
周念與裴昱的笑聲飄來,帶著歷經千帆后的甜。
同樣懸殊的門第,同樣激烈的反對,此刻在另一對恩夫妻上開出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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