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臨川從侍應生托盤取了杯橙，遞給鹿鳴。

“這杯我看著倒的。”他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保證沒加什麼奇怪的東西。”

鹿鳴一愣，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角不自覺上揚。

燈在他鏡片上折出細碎芒，鹿鳴接過杯子時，指尖不小心到他腕表。

金屬冰涼的溫度，和他此刻眼中的溫度截然相反。

“謝謝。”抿了一口，“剛才多虧你幫我解圍。”

“不用謝，我只是看不慣拙劣的演技。”季臨川推了推眼鏡，“只能說宋小姐演技有待提高。”

他聲音低：“建議下次裝闌尾炎，更真，至疼的位置更準確。”

鹿鳴沒忍住笑出聲，笑著笑著眼眶有些發熱，腔里憋悶的緒卻未消散。

笑聲戛然而止，垂眸盯著橙里緩緩上升的氣泡：“為什麼……你能看出來？”

季臨川語氣漫不經心：“我又不是傻子，眾目睽睽之下，說有人下藥？但凡真要投毒，誰會當著幾十雙眼睛遞飲料？”

鹿鳴嚨發，原來連外人都看得這般清楚。

他指尖輕叩杯沿，發出清脆聲響，“從捂著上腹喊疼開始，就破綻百出。”

“真正的食中毒引發的電解質紊會導致痙攣，會伴隨冷汗和面蒼白，患者本無法維持端坐姿勢。”

“宋小姐……”他輕笑一聲，“除了聲音弱些，裝得可一點都不像。”

他頓了頓，“況且，食中毒不會三分鐘自愈。”

鹿鳴攥玻璃杯，杯壁的水珠順著指落，口突然泛起一陣酸。

連季臨川這種剛認識不久的人都能一眼看穿的把戲，時野卻連問都不問就認定是的錯。

或許他本不在意所謂真相，所以才會一次次選擇失明，愿意相信宋時微所有拙劣的謊言。

仰頭喝橙，酸在舌蔓延，像極了這些年錯付的真心。

“在想什麼？”季臨川突然問。

鹿鳴搖頭，“只是覺得諷刺。”

肚子突然傳來咕嚕聲。

鹿鳴耳發燙，季臨川卻像沒聽見似的，自然地指向宴會廳角落，“走吧，帶你去覓食。”

季臨川走在側，半步不差，穿過大廳，沿途不時有人向他點頭致意。

經過的賓客紛紛側目——季家獨子居然陪著一個穿牛仔的孩。

但季臨川態度明確，不時低頭與說話，角帶著淺笑。

很快，探究的目變了禮貌的回避。

鹿鳴發現，和跟在宋時微后不同，季臨川始終與并肩而行，甚至刻意放慢腳步遷就。

明明仍穿著那寒酸的白襯衫，但跟在他邊時，再沒人用輕蔑的眼神打量。

“季。”侍應生恭敬地引他們到僻靜卡座，“主廚特供菜單需要嗎？”

季臨川看向鹿鳴，“想吃什麼？”

“都行。”

他點了兩份牛排，特意囑咐：“一份全。”

鹿鳴抬眼看向他。

“你手上有傷。”季臨川示意纏著紗布的掌心，“吃生冷。”

餐點上得很快。

鹿鳴叉起一塊牛排，質鮮多，完全不像全的口。

季臨川看進食的樣子，眼底浮起笑意，“好吃嗎？”

“嗯。”鹿鳴點頭，叉子向第二塊，“比醫院附近的餐館強多了。”

季臨川輕笑，遞來餐巾紙，“角沾到醬了。”

他作自然，沒有越界的親昵，就像醫生提醒病人藥片粘在領上。

鹿鳴接過了，突然想起什麼：“你經常來這種場合？”

“不是。”季臨川切著牛排，“周家長子是我學長，有些。”

鹿鳴點點頭。

吃得很快，刀叉幾乎沒停過。

了大半天，又被宋時微折騰這一出，現在化悲憤為食，被時野攪的緒也熨帖了些。

季臨川沒幾口，大部分時間在看吃，偶爾遞張紙巾或添杯水。

宴會廳的燈暗了下來，主持人開始介紹慈善拍賣流程。

“飽了？”見放下刀叉，他問。

鹿鳴點頭，“我想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麻煩……”

季臨川已經起，“順路。”

夜風裹著桂花香吹過門廊。

鹿鳴被涼意激得打了個哆嗦，抱臂了胳膊，突然肩上一沉。

季臨川的西裝外套還帶著溫，袖口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著雪松香，袖口剛好蓋住指尖。

“外面冷，會著涼。”他按下電梯。

車很安靜，只有導航機械的聲。

車暖氣徐徐吹出，季臨川調整好出風口角度，確保不會直吹的臉。

他開車很穩，過減速帶都會提前降速。

“去醫院還是回家？”等紅燈時他問。

“回家吧。”鹿鳴看著窗外，“這個點我媽已經睡了。”

錦繡花園的路燈還是壞了兩盞。

季臨川停穩車，繞到副駕開門。

鹿鳴下外套還他，“謝謝。”

季臨川接過，“上去吧。”

鹿鳴點頭走進樓道，應燈隨著腳步聲亮起。

到轉角時，鬼使神差地回頭。

黑賓利還停在原地，車燈一直亮著，像黑夜里的燈塔。

直到安全進門才熄滅，靠在門上，聽見引擎聲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