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十點，陸逸然準時出現在了Sunnybrook Café。

顧如霜早已端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剪裁利落的職業套裝襯得一不茍，面前那杯黑咖啡幾乎未曾過。

看著陸逸然準時步咖啡館，臉上未見毫久別重逢的溫，唯有冷靜到近乎苛刻的審視。

抬手示意對面的座位，語氣平穩得不帶任何緒：

“坐，你倒是很準時。”

陸逸然面無表地落座，神間帶著明顯的疏離，開門見山道：

“您找我有什麼事？”

顧如霜微微前傾，目如炬地鎖定他：

“我聽說，你這次來華盛頓，陣仗不小。又是私人飛機，又是總統套房的，還特意帶了那個孩子，去給那個人獻殷勤？”

刻意放緩語速，聲音里帶著一冰冷的譏諷。

陸逸然眉頭蹙，語氣堅定：

“慕南嫣，還有，這似乎與您無關，我的私生活，不勞您過問。”

“無關？”

顧如霜冷笑一聲，聲音里出不容置疑的權威：

“陸逸然，你是我兒子，是未來唯一有資格繼承我一切的人。你的婚姻、你的伴，從來就不只是你的私事，這關系到整個商業帝國的未來和形象。”

顧如霜頓了頓，繼續說道：

“你的一舉一，都代表著我的臉面，你放著京城堆積如山的事務不管，跑到這里來陪一個……舞團的設計師？你讓我很難堪。”

的話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對慕南嫣的排斥。

陸逸然角勾起譏諷的弧度：

“兒子？您現在倒想起來我是您兒子了？過去二十多年，您在哪里？”

顧如霜的臉上極快地閃過一不易察覺的愧疚，但那緒如同投深潭的石子，瞬間便被冰冷的理智淹沒。

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帶著一種被挑戰權威后的強：

“當初丟下你是我不對！”

幾乎是咬著牙承認了這一點，但隨即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更加斬釘截鐵，

“但是我終究是你的母親！這一點，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

深吸一口氣，試圖將對話拉回預設的軌道，目重新變得銳利而充滿迫：

“正因為我是你母親，我才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一個別有用心的人迷！陸逸然，你清醒一點！那種出、那種經歷的人，憑什麼能站在你邊？只會利用你的，最終把你拖泥潭！”

“我絕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毀掉我兒子，毀掉我辛苦打拼來的一切！”

“我調查過了，那個慕南嫣的人，一個帶著拖油瓶、在舞團工作的設計師？”

幾乎是從鼻腔里哼出這句話，

“是什麼背景？能給你帶來什麼？除了為你的負累和圈的笑柄，還能做什麼？”

陸逸然拳頭在桌下驟然攥，聲音抑著翻涌的怒火：

“注意您的措辭！是什麼人，我比您更清楚，是我的人，是辰辰的母親，這就足夠了。”

“？”

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可笑又稚的詞，眼底掠過毫不掩飾的失，

“逸然，我以為你至繼承了我的理智，而不是你父親那套無用的用事！你未來的妻子，必須是門當戶對、能在事業上給予你強大助力的名媛，而不是這樣一個……需要你去扶貧的單母親。”

陸逸然猛地站起，椅與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如果您約我見面，就是為了侮辱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談的。”

“坐下。”

顧如霜不慌不忙地端起咖啡杯，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不是在侮辱，我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你只不過是被眼下那點溫順可憐的假象蒙蔽了，那樣的人，接近你能有什麼純粹的目的？無非是看中了你的份和財富。”

稍作停頓，施加力，

“聽我的，及時止損，給一筆錢，打發得遠遠的。”

見他臉鐵青，繼續步步：

“我會為你最合適的結婚對象，林氏集團的千金就很不錯，無論是家世、學歷還是外貌，都與你足夠匹配。和結婚，我們能順勢拿下整個亞太區的市場，這才是你該走的路。”

的聲音里帶著一種偏執的決絕，那點剛剛浮現的愧疚早已被更深層的控制和對自己所有的捍衛所取代。

陸逸然看著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偏執與控制，心底最后一微弱的、或許曾期待過些許理解的星火，也徹底熄滅了。

他角那抹譏諷的弧度加深，眼神卻冷得如同冰封的湖面。

“毀了您打拼來的一切？”

他重復著的話，聲音低沉而清晰，每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凝滯的空氣，

“您真正在乎的，究竟是我會不會被毀掉，還是您一手建立的商業帝國，會不會出現一個您無法掌控的變數？”

他微微前傾，目毫不避讓地迎上銳利的視線：

“慕南嫣是什麼樣的人，我比您清楚。擁有的堅韌和善良，是您用盡所有財富和權力都無法衡量的東西。您用出和經歷來評判，恰恰暴了您的狹隘和冷漠。”

顧如霜的臉因他的話而變得更加難看，似乎想開口打斷，但陸逸然沒有給機會。

“至于您是我的母親這一點……”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和決絕，

“生學上的事實無法改變，但母親這個詞所代表的含義——關懷、陪伴、支持，這些您從未給過我。現在，您又憑什麼以母親的份，來干涉我的人生，否定我認定的幸福？在過去二十多年里，您從未參與我的生活，現在來行使母親的權力，是不是太晚了點？”

顧如霜臉瞬間變得蒼白，但眼神更加冰冷：“你……”

“您的帝國，您的版圖，您盡可以自己留著，我從未想過要繼承你的任何東西。”

他站起，居高臨下地看著，眼神里再無波瀾，

“如果您今天來只是為了表達您對南嫣的偏見，那麼談話可以結束了，我的選擇，永遠不會因為您的喜惡而改變，告辭。”

說完，他不再看瞬間蒼白的臉和微微抖的，決絕地轉，大步離開了咖啡館。

心維持的冷靜徹底碎裂，放在上的手攥起，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的憤怒并非源于失去一個門當戶對的聯盟，而是因為絕對的權威第一次被人如此徹底地反抗，而這個人是自己的兒子。

而這一切，他竟然都是為了那個本看不上的人。

那個人的存在，就像一細小的刺，輕而易舉地撬了以為堅不可摧的掌控力。

一怒意在心底瘋狂滋生。

緩緩松開握的手，拿起手機，屏幕上倒映出恢復冷靜卻更加幽深的眼神。

撥通了一個號碼，聲音聽不出毫緒，卻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決斷：

“把慕南嫣的聯系方式發給我。”

電話掛斷，端起那杯冰冷的咖啡，輕輕呷了一口，苦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如同此刻的心。

看來，有些障礙，需要親自出手清除了。

————

陸逸然推開咖啡館沉重的玻璃門，凜冽的寒風裹挾著細雪瞬間撲面而來，與他方才經歷的冰冷談話如出一轍。

他快步走向停靠在路邊的車，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室，車門“砰”地一聲悶響，將外面飄雪的寂靜世界隔絕開來。

車彌漫著一種未散的寒意。

他并沒有立刻發車子，只是向后靠在椅背上，閉上眼。

顧如霜那些鋒利如刀的話語，混合著咖啡的苦氣息，仿佛還在空氣中盤旋，每一個字都準地刺在他心上，激起一陣難以平息的翻涌。

他握著方向盤的雙手指節用力到泛白，試圖下腔里那混雜著怒意、失和深深疲憊的浪。

他需要冷靜。

他深吸了一口氣，卻發現冰冷的空氣也無法澆滅心頭的躁。

最終，他有些煩躁地出煙盒，拿出一支煙點燃。

打火機躥起的火苗短暫地照亮了他繃冷峻的側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微嗆的煙霧涌肺腑，帶來一短暫的麻痹，試圖驅散那徹骨的寒意。

車窗外的雪花無聲地飄落，車煙霧繚繞，一片沉寂。

一支很快燃盡。

他又點燃了第二支，第三支……直到車廂彌漫著濃重的煙味，直到那劇烈波的緒被尼古丁強行抑下去，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他將最后一截煙用力摁滅在煙灰缸里，搖下車窗，讓冰冷清新的空氣混合著雪花涌進來，沖散滿車的煙霧，也讓他最后的躁徹底平息，眼神重新變得清明而堅定。

他發引擎，車子緩緩駛離路邊，碾過一層薄薄的新雪，朝著慕南嫣工作的舞蹈團方向駛去。

今天早上他來見顧如霜，不便帶著辰辰，小家伙便興高采烈地跟著媽咪去上班了。

此刻，臨近中午，他迫切地需要見到他們，需要看到慕南嫣溫暖的笑容，需要聽到辰辰雀躍的聲音，仿佛只有他們，才能驅散這個寒冷早晨所沾染上的所有霾和冰冷。

車子在舞蹈團門口緩緩停下，細雪已然將街道染上一層薄薄的銀白。

陸逸然拎著提前訂好的餐食走上樓，推開慕南嫣辦公室的門時，正看到俯在畫板前，辰辰則安靜地在一旁的地毯上拼著樂高。

溫暖的燈下，這一幕和得讓他心頭那層冰冷的霾稍稍融化。

“爸爸！”

辰辰率先發現他，丟下玩撲了過來。

慕南嫣聞聲抬起頭，角自然漾開笑意：

“回來啦？外面雪好像又大了。”

三人圍坐在小茶幾旁吃著午飯，氣氛溫馨。

然而，陸逸然雖然語氣如常地回應著辰辰嘰嘰喳喳的分，偶爾也為慕南嫣夾菜，但那份刻意維持的平靜之下，一難以完全掩飾的疲憊與冷，還是被他最親近的人捕捉到了。

慕南嫣放下筷子，目溫地落在他臉上，輕聲試探道：

“怎麼了？是上午見客戶……不順利嗎？”

陸逸然聞言猛地一怔，夾菜的作頓在半空。

他以為自己已經將緒完地藏起來，卻沒想到，只需一眼，就看穿了他所有偽裝的平靜。

他迅速斂起眼底的波，角扯出一個輕松的笑意，手自然地了的頭發：

“沒什麼，只是有點累而已，國外的合作方，通起來總要多費些神。”

他輕巧地將話題引向了一個無關要的方向，語氣隨意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快吃吧，菜要涼了。”

他不想讓知道顧如霜的存在，不想讓知道自己有一個這麼糟糕的母親，更不想讓那個所謂的母親帶來的任何一霾，沾染上清澈溫暖的眼睛。

那個人與他無關，他的家庭，從此只有慕南嫣和辰辰。

慕南嫣看著他，眼眸中閃過一不易察覺的疑慮，但見他似乎不愿多談，便地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聲道：

“嗯，那吃完休息一會兒。”

陸逸然點了點頭，心底卻因為這份敏銳的關懷和無聲的諒，涌起一更復雜的緒，既有溫暖，也有一難以言說的然。

午飯后，慕南嫣輕聲哼著歌，溫地哄著辰辰在小沙發上睡午覺。

孩子的眼皮漸漸沉重，呼吸變得均勻綿長，終于沉了夢鄉。

細致地將落的毯子輕輕拉起，仔細掖好每一個角落，確認小家伙被溫暖包裹得嚴嚴實實，這才放心地轉過，準備回到畫板前繼續工作。

一轉，卻驀然對上一道深邃的目。

陸逸然不知何時靜靜坐在的辦公椅上，默不作聲地著和孩子方才那一幕，眼神復雜得讓心頭微微一。

見終于轉，他站起，徑直朝走來，不容分說地從后將整個環抱住，下輕輕枕在纖細的肩膀上，溫熱的呼吸拂過的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