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靖央剛剛早已順著那條街出城了。

沒有忘記，今日出來的主要目的，是帶著踏星好好地跑一圈。

人憋在宅里，一日復一日的生活，也會心悶。

戰馬也是一樣。

到了一片青山綠水邊，許靖央放開韁繩，讓踏星自由自在地馳騁。

最后人和馬都累了，許靖央就來到湖邊，把踏星放出去吃草喝水，自己則坐在水邊，借著湖水洗去面上薄汗。

著水面的倒影，自己的面孔隨著漣漪晃，讓有些恍惚。

今日是不是太過冒進了？在問自己。

邊關十年，經歷了背叛、傷痛和生死，早已學會收斂緒。

不管喜怒，都在心底，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其實知道，今天為了掌圍使出面，怒斗魏王，是有些冒險。

不過不后悔，一旦牽扯到戰場上的事，就會激起心中深藏的那點熱。

崖山關戰役十分慘烈。

當年許靖央剛從軍，還是個小兵的時候，曾跟著幾名將士，去崖山關附近撿西越不要的箭矢。

因為大燕朝兵短缺，冶鐵技并不出眾，他們的箭頭打造十分緩慢，都是靠撿敵人在同伴上的尸首來收集，勉強湊用。

這是個很危險的活，一旦去了，可能被敵軍發現就回不來了。

所以當時毫無背景，又看起來很瘦弱的許靖央，被安排去撿箭矢。

那是第一次靠近崖山關，隔著黃土、沙坡，親眼看見，遠的城門關上，從南到北一條線，掛著森森可怖的白骨，一，麻麻的。

同行的將士說，那是當初鎮北大將軍帶來的二十萬兵士的骸骨。

敵人把他們懸掛在城墻上，以示侮辱。

最中間那個無頭尸骸，就是年近七十才掛帥出征的鎮北大將軍的。

大燕朝的習俗是土為安，而這些兵將，生時不能歸家，死后無法安魂，當時給許靖央帶來了很大的震撼。

所以攻崖山關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兵將，收殮尸骨，好生埋葬。

許靖央決定不再深想下去，從前的戰場在邊關，現在的戰場在眼前。

先將許箏他們收拾了，再不斷向上攀登。

皇宮，書房中，皇帝批閱奏折。

大太監：“皇上，魏王殿下求見。”

“準。”皇帝沒有抬頭。

魏王進來后，拜下跪：“兒臣參見父皇。”

皇帝在手底下的朱批上寫下兩個字，放去旁邊。

“什麼事，直接說。”

“父皇，兒臣想求娶威國公府大小姐許靖央。”魏王擲地有聲。

皇帝挑眉，一時間沒有說話，書房四下靜謐，唯有沉水香紫煙渺渺。

“你怎麼瞧上了？”

“上次太廟祭祖，兒臣就看中了的才貌，一心傾慕，懇請父皇全。”

皇帝笑了兩聲，神還沒變，眼神卻嚴厲起來：“是傾慕，還是蓄意報復？”

魏王愣住：“父皇？”

皇帝站起，臉有些冷：“別以為朕沒聽說，前幾日你在比武場，縱容高家的那幾個紈绔，欺辱掌圍使，被上，狠狠落了你的面子，是也不是？”

魏王神閃過一抹尷尬。

“是，但兒臣絕不是想報復，而是真心喜歡。”

“喜歡什麼？”

“喜歡……功夫好，格爽利，不拖泥帶水。”魏王絞盡腦，說了這幾個優點。

皇帝忽而朗笑起來。

魏王不準自己父皇的心思，有些忐忑。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你的婚事，朕自有安排，無需再問。”

魏王心中暗驚，已有安排？他若不娶許靖央，若華會失的。

但，他也不敢繼續追問，只能拱手：“父皇，兒臣告退。”

魏王走后，大太監。

“真是沒想到，弘英這孩子，也想娶許家，”皇帝若有所思，“你說，是皇姐指使他，還是皇后教唆的？”

大太監奉茶：“或許是魏王殿下自己的主意。”

皇帝重新坐下：“他豈有那個腦子？朕本想將許靖央許配給他，奈何他這般愚鈍，再給他娶一房厲害的王妃，還不得天天給朕丟臉。”

許靖央不能嫁魏王。

原本在皇帝眼里，只是威國公府的代表，但打敗陸允深和簡震，在林軍里名聲大噪。

皇帝便覺得，若將輕易嫁給魏王，實在浪費。

他再度拿起剛剛放下去的折子，是平王從封地給他遞來的請安折，順帶說他自己病了，想提前回京，皇帝原本寫了不準。

然，現在想想，魏王都想爭一爭許家，平王何以不能？

近來太子那邊春風得意，倒是平王勢力漸弱。

皇帝向來不喜權利的天平失衡，務必相互制約更好。

這樣想著，他將折子放下。

“來人，去傳平王提前回京吧，就說皇后念他，念的病了。”

“是。”大太監領命告退。

至于寧王，皇帝想都沒想，再放放，寧王有兵權，絕不能給他找一位勢力相當的王妃。

許靖央要籌辦的賞秋宴快到了，這些時日，若不出門，就在準備宴會要用的東西。

丁管家剛跟核對了一遍賓客名單和位置，寒就腳步匆匆。

許靖央看出有話要說，抬手示意丁管家先退下。

待他走了，寒才低聲音：“大小姐，許箏出門了。”

許靖央揚眉：“下頭的人不是說，終日渾渾噩噩，閉門不出？”

樣貌是許箏最在乎的東西，臉被毀，應該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竟還能緩過勁來？

“你去跟著，看看去哪兒了。”許靖央說。

寒立即返出去，手極快。

下午時分，寒回來。

“大小姐，許箏先是去了布坊，買了蠶定制面紗，隨后又去了一座開在街坊里的大院，名為清風居，奴婢簡單調查了一番，是個接待達貴人，吃飯用膳的酒樓。”

“你跟著進去了麼？”許靖央問。

寒搖頭：“這個酒樓按票識人，若無票，奴婢進不去。”

所謂的票，就是這個酒樓的票號，能拿到的，都不是一般人。

許箏應該沒有銀子了，又是哪兒來的機會弄到這種酒樓的票號？

許靖央只想到一個人，陶姑婆。

許箏能有那些臟藥，都是給的，是否陶姑婆就住在里頭？

再加上陶姑婆手握不世家主母的私辛，能在這種酒樓里安住下來，也不難。

許靖央思索片刻。

為避免打草驚蛇，道：“許箏肯定還會再去的，我不會拘束出門，自然也會猜是不是有人跟著。”

“下次，你跟著吸引注意力，我從另一條路走，這次若有機會，先將陶姑婆揪住，那麼多臟事，不怕不招。”

寒頷首：“是！那票號……”

許靖央淡淡：“找王爺要吧，以王爺的份，怎會弄不到。”

寒把許靖央的意思轉達，當天晚上，蕭賀夜就讓帶來了一張票號。

“王爺問，需不需要他幫忙。”

“不用。”許靖央很果斷地回絕了。

寒言又止。

其實想說，王爺還說要幫許大小姐直接把清風居一窩端了。

但看大小姐的意思，另有打算。

兩日后，傍晚剛過，許箏又出門了。

許靖央先讓竹影替遞信，要邀請一位友人同去。

隨后，才吩咐寒先跟著許箏出門，也如許靖央所說，讓許箏發現寒在跟蹤。

許靖央臨走時，回憶起許箏這些日子的行為，懷疑也許是在布什麼陷阱。

故而，許靖央將蕭賀夜送的匕首帶上了，因為小巧便攜，更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