菽就是豆子。

采菽，實際上是『菽采』，意思是『被豆子採集』——更準確的描述，這個詞是巫師們在構建咒式時使用的一種起興，『菽』代指獵手，『菽采』就是『狩獵』。

喻讓豆子去狩獵。

整道咒語胎於早期巫師們使用的『撒豆兵』，經過一代又一代巫師簡化調整，將原本複雜的科儀——比如設壇、誦經、畫符、步罡，等等——集進『豆兵』的煉製過程中，極大簡化了整套法的流程。

使用時，只需要通過簡單的『采菽』咒式激活，就可以很輕易的施展出原本屬於高階咒語的撒豆兵法。

鄭錢的『豆兵』是他自己煉製的。

他在三有書屋裡尋找先生留的痕跡時，意外發現一本東晉時期的大法師郭璞——相當於現在的大巫師——撰寫的《郭公方言》，裡面記錄了豆兵的煉製方法，當時書頁間夾了一張便簽，上面有先生留下的對郭璞的豆兵進行改進的方式。

簡而言之。

先生使用了類似他將鄭清『改造』咒的方式。先選取一張符合要求的符紙，在上面繪製出基本的豆兵咒式，符文繪製功后，符紙就會自蜷曲豆。

此時生的豆兵基薄弱，其實更應該被稱為『紙兵』。

而後使用短小犀利的『距筆』，用混合相應靈的硃砂，在豆子表面繪製新的符文。比如使用加了龍骨的硃砂，在豆子表面繪製『金剛符』，可以令其堅不可摧；使用添加了毫麻草的硃砂，在豆子表面繪製『通靈符』，可以增強豆兵與驅使者之間的聯繫；使用混雜了白鮮細的硃砂，在豆子表面繪製『回春符』，可以提高豆兵的自我恢復能力。

等等。

每繪製完一道新符，就把豆兵置用拉普拉塔水（一種強效中和劑）與帝流漿混合調製的溶中，於月下靜置一晚，然後豆子表面的符籙痕跡就會被吸收，豆子表面重新變空白，可以繼續繪製下一道符籙。

如此反覆，理論上，這樣的豆兵可以無限『疊加』，擁有極高的長潛力。

當然，這樣一來，製作豆兵的『基底』——也就是選取的第一張符紙——就非常重要了。

鄭清最初使用普通的黃符紙製作，但這樣的豆兵，疊加三五道符文後，豆子表面的符籙就再也無法被吸收。如果繼續強行繪製，豆子就會直接崩毀。

然後他使用魚皮紙、兔皮紙、羊皮紙、乃至龍皮紙，等等，效果也是差強人意。

一方面，使用皮紙，蜷曲豆的個會很大，比如使用符紙時只有黃豆大小的豆兵，在改用兔皮紙製作后，就會變蠶豆大小，而如果使用龍皮紙製作，第一道工序完後，豆兵就有拳頭大小了，但豆兵又不會因為『豆子』變大而更強或者更大；另一方面，使用皮紙，不僅往豆兵上繪製符文時會出現『質衝突』的況，而且偶爾殘存在皮紙上的與氣息也會幹擾豆兵的靈智，甚至出現失控的況。

那段時間，鄭清嘗試過諸多材料，但都不盡如人意。

直到前些日子，他隨手在玄黃木的落葉上嘗試繪製了豆兵符，蜷曲而出一枚豌豆模樣的『青豆』，他在這粒豆子上，一連繪製了數十道符咒，豆子都始終保持穩定，而且看上去還有進一步長的空間，令鄭清大喜過。

今天，他在黑獄世界灑下的這些豆子，就是他使用玄黃宮裡那株玄黃木的落葉製作的第一批豆兵。

伴隨著傳奇的咒語聲。

無數青綠的鮮豆子從天而降，雨點兒般灑向這片仍舊有些寂寥，充斥著硫磺與腥氣息的黑獄大地。

豆落無聲。

卻並未直接沒地底。

而是在墜落過程中，不斷汲取空氣中遊離的黑獄魔力，青豆表面如葉脈般的紋路由暗變亮，綻放出清蒙蒙的微，而後在一片令人心悸的、彷彿骨骼急速生長時的細微『咔嚓』聲里，飛快長。

當這些豆子接近地面時。

一部分豆子飛快膨脹，變的細長，豆皮裂開，從中生出頭與四肢，它們表面覆蓋著薄如蟬翼卻閃爍著玉質澤的豆殼輕甲，手中拎著一彷彿豆莢與藤蔓模樣的臂盾與丁字拐，落地即伏低子，作迅捷如鬼魅，上輕甲的在很短時間與四周環境融為一，幫助它們悄無聲息融黑獄的巖石影以及嶙峋的石筍間，探尋著大地上的每一可疑或石。

另一部分豆子在膨脹后，並未變長，而是變得大，裂開的豆皮也相較於第一種豆兵更加厚重，最終生一類矮結實的豆兵。它們砸在大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手執長槍、短刃與藤索，三五陣，將那些被第一類豆兵驅逐出的囚徒們一一打翻在地，捆綁起來。整個過程沉默而流暢，彷彿一臺的捆紮機。

還有一些豆子，沒有直接落地，在半空中豆皮就從中間裂開，向兩側張開，生一雙半明的蜉蝣之翼，以及一纖細的『豆』，們腳下踩著一張張微的陣法虛影，手中捧著一本本由月與符文凝聚的晶瑩剔的法書，符文流轉間，一道道咒從書頁間升起，落向下方，或者化作一藤蔓，束縛住那些狼奔豕突的囚徒；或者化作一蓬蓬淡綠的細雨，灑在傷的『戰豆』與『斥候豆』上，讓他們上的傷痕以眼可見的速度飛快修復；又或者砸下一串串西瓜大的火球與冰刀，炸開那些囚徒們打造的堅固掩。

鄭清低著頭，興緻的看著這一幕。

在他的視野中，所有豆兵之間都有一條細長而堅韌的相連，那些線相互織在一起，形一張籠罩整片大地的『天羅地網』。

他無端想到了第一次在步行街閑逛時，在雙唐記店鋪櫥窗里看到的那兩支糖人軍隊戰鬥的場景。

只不過與糖人們熱熱鬧鬧的過家家遊戲相比。

豆兵們廝殺顯得更沉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