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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是出殯那天，原本下了幾日的雪突然停了。

姜若全程跟著，堅持送柳如是下葬。

可能是這些天，哭了很多次，傷口在反複的折磨當中變得麻木，反而沒了任何覺。全程就像是木偶一般，被邊的人牽著填土，下跪、燒紙。

做完了全部之後，喪失了全部的力氣，跪坐在墳墓前呆呆地看著。

很快一件帶著溫的黑大氅就落到的上，顧淮安同樣跪坐下來，將整個人都擋在側。

的知力下降了很多，只聽見邊的男人說“好”“你們先回去吧”“我陪陪”之類的，然後就看見跟著他們一起過來的人看了眼之後言又止，又都逐漸都離開。

等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顧淮安小心地了的臉，“跪久了不好，站起來好不好，站起來之後我們再和說說話。”

“我用不上力氣。”姜若開口。

的嗓音嘶啞且小，仔細聽都能聽出細小的氣音劃破嚨鮮淋漓的覺。

顧淮安松了一口氣，扶著站了起來。

失去了所有力氣，站立不住幾乎大半個都靠在顧淮安上，靜靜看著面前新起的一座墳墓。

那瞬間的腦海中湧現了很多畫面，全都是關于柳如是的。

有柳如是還沒有恢複記憶時候沖哭、笑，有恢複記憶之後繡花、寫詩、做小的畫面。但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娘親是否清醒，的目始終都放在的上。

“走吧。”姜若長吐出一口氣。

顧淮安問道：“不多留一會兒嗎？”

“不了。”呼出的熱氣在冰天雪地裏很快幻化霧氣，讓的面容在霧氣中變得模糊起來。“也不想我在這裏一直守著。”

低下頭，的狐貍將正常臉都圍住，熱氣到狐貍之後又返回來了氣，很快在的臉上落下了一片意。

“希我過得好。”

世界上沒有所謂的同，有些安在巨大的疼痛面前顯得過于蒼白無力。

顧淮安讀了不詩書，也算是對聖人道理有些許了解，此刻面對這樣的姜若，他仍舊說不出多安的話來。

他只點點頭，認真地贊同著：“會的。”

姜若被攙扶著往外面走，兩個人獨自行走在雪路，短短的一段路走出了一生的覺。

在上馬車之際，突然回過頭，朝著不遠孤零零的墳墓看過去。

半晌之後，才轉過頭，看向了男人對出的手。

那只手幹淨、纖長，骨節勻稱而又力道。因為出來的時間太久，邊緣的地方都開始泛青。

而顧淮安始終沒有開口催促，沉沉的眼專注地看向，眼裏再也沒有其他。

姜若最後還是握住他的手，被拉著上了馬車。

姜若本不是特別喜歡熱鬧的人，畢竟刺繡就是一件需要耐下子去做的事。

可從柳如是去世之後，便一刻都離不開人，要一直有人陪著。好像是三四月裏隨著春水流的浮萍，完全找不到一落腳的地方，心裏總是空落落的。

可是又不敢哭，稍微掉一點眼淚，邊的嬤嬤，丫鬟，親人都會番來勸，讓好好替孩子想想。

顧淮安雖然不說這些話，可也能覺到男人的擔憂。

有一日夜裏忽然醒過來，才有了一丁點兒的靜，邊的男人忽然就開口小聲問：“姜若？”

那時不想說話，就沒有回答。

男人還以為睡著了，小心翼翼坐起來，悉地檢查的被子是否蓋好之後，又等了一會，確實沒有靜之後他才重新躺了回去。

那瞬間的鼻腔堵得慌，不要錢的醋往裏面灌，刺激得人的眼淚瞬間就忘外面冒。

咬自己的下，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任由眼淚沒過眼眶無聲地往頭發裏鑽。

抑的緒不斷地積攢，將包裹地不風，開始逐漸變得沉默，然後發呆。

顧淮安是第一個察覺到的不對勁，搜羅了一堆玩過來，讓替孩子挑選一個出來。

“這會不會太早了，就算選出來他這麽小也不會玩。”姜若問。

“不早了，大夫不是說再過上幾日就要生産了。小孩子見風就開始長，很快就用得上。”

姜若突然不說話。

顧淮安也不是想給孩子選玩的，純粹是想給找一點事，免得一直沉浸在負面的緒中，“那你覺得什麽玩的好，要不然我讓長喜再去搜一批來。”

“不是……”臉變了，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臂，“我好像要生了。”

能覺到一熱流沿著自己的緩緩流下，又重複強調了一遍，“我真的要生了。”

顧淮安整個人都呆住，很快就反應過來來馬嬤嬤，自己則是立馬將姜若打橫抱起，直接抱到已經準備好的産房中。

産房裏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且用熱水煮過晾幹。在府上住著的産婆在聽到消息之後，就立馬趕了過來，被馬嬤嬤檢查過換好服就直接進去。

産婆看著仍舊留在屋子的安王世子，互相推了推，示意對方上前告訴世子爺出去。

可礙于世子爺的威，誰都沒能說出口。

還是離得遠一點的杜夫人趕過來時，見到顧淮安還在屋子裏，眉心直跳，走過去就說：“世子爺，這裏有我在，你去外面等著吧。歲歲頭一回生産，沒那麽快。”

姜若也沒想到會這麽疼，發全都被冷汗浸，整個人虛弱地躺倒在病床上。聽了杜夫人的話，下意識抓顧淮安的手臂。

不想要他離開，哪怕這并不合規矩。

顧淮安掃視一眼屋，所有都避免和他對視都低下頭去。

他認真和杜夫人說：“我做過那麽多不合乎規矩的事，也不在乎這麽一件兩件。我就留下來吧，等在外面不清楚裏面的況，我也著急。”

年輕的夫婦齊齊擡眼朝著這個方向看過來，俞氏瞬間覺自己像是棒打鴛鴦的壞人。看著姜若抓男子的手，終究沒有說太多，只讓産婆當心些。

顧淮安第一次旁觀子生産，眼睜睜旁觀著姜若因為劇烈的疼痛而皺起一張臉，自己卻怎麽都做不了。

尤其是後來，姜若哭著和他說“疼”時，他就覺有一條鋒利的線在自己心口上來回拉扯，不一會兒就鮮淋漓。

有那麽瞬間，他都想按下時間的暫停鍵，拉走姜若說“不生了”，願從來沒有過這個孩子。

可現實就是他單膝跪在床邊，試圖讓抓著自己的手緩解疼痛，沉聲安道：“孩子就快出來了，一會就不疼了。等他出來之後，我幫你好好教訓他好不好？或者你親自教訓他。”

“不好，他是我的孩子。”姜若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那就不教訓，都聽你的。”

“可是我很疼。”

“那讓你教訓他好不好。”

顧淮安在這時候沒了底線，全都順著姜若的話去說，哪怕那些話本就沒什麽邏輯。

衆人心裏暗暗心驚，原以為高門大戶裏多的是相敬如賓，實在沒多，妻子生産能得到消息守在産房外的都要被誇一句好男人。

安王世子手段狠辣的名聲在外，且份地位不知道要比那些普通男子高多，此刻居然毫不顧及形象就在跪在子的旁邊守著。要不是親眼所見的話，誰敢相信啊。

産婆看向姜若的眼中有多了點別的，嘆聲命好。

杜夫人只覺到欣。

姜若那孩子太苦了，能找到能夠真心相待的人，他們日後也能放心。

姜若全然不知道邊的人是怎麽想的，只覺得疼，覺得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攥著的，想將活生生撕扯開，再將裏面的靈魂取出來。

疼到後來，已經聽不見旁邊的男人在說什麽。

在産婆嘈雜的鼓勵聲中，突然覺得肚子一輕，接著就聽見了孩子的啼哭聲。

可是真的太累了，累到睜不開眼，只有意識還在，能聽見周圍人歡快的恭喜聲，能聽到他們都在誇贊著孩子的健康。

可就在熱鬧的恭喜聲和誇贊聲中，覺到自己的手背有了意。

溫熱的眼淚就落在手背中，男人原本沉穩醇厚的聲音變得沙啞，溫而慎重說：“歲歲，我們有孩子了。”

他後面應當還說了什麽很重要的話，但是已經太累了，沒聽清之前就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姜若生産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畢竟是安王府的下一代長孫，代表著安王府的希。

安王在發的時也來了聽松院，不過礙于份，他只能守在外面。形都沒有半分的變。

等聽到裏面的靜之後，他才猛然起往起一站。

孩子很快就被抱了出來給他看。

一個在戰場上喝令三軍的錚錚鐵漢，在看向孩子時突然變得窘迫，雙手都不知道擺放在哪裏。

産婆想著要到手的喜錢笑得眼睛都看不見，忙不疊賀喜道：“恭喜王爺喜添麟孫，小世子健康得很，瞧這小模樣多俊朗，幾乎和世子爺一模一樣。”

剛出生的小孩子渾通紅皺的，也難為産婆閉著眼睛說兩個人長得像。

但是安王很吃這一套，看了孩子好一會兒之後，大手一揮，“有賞都有賞，全府賞半年的月例，聽松院的下人照顧世子爺夫人有功，賞一年！”

衆人眼裏的歡喜更真切了。

孩子很快就被抱去給娘喂養，安王看了幾眼之後，回頭就進了宮裏給皇上報喜。

皇上其實對孫子輩不大在意，他又不是沒有。

太子家有兩位嫡出皇孫，庶出也有兩個。三皇子府上雖然還沒有添喜，但是比他小上一兩歲的五皇子放棄那個位置之後，過起了正經皇子的快活日子，孩子生了不。

況且姜若出低賤，他本就極為不喜，連帶著對的孩子也反應平平。

但這是顧淮安的頭一個孩子。

他聽了安王的話之後，忍不住擡頭問：“真的很像？”

“嗯，幾乎和淮安小時候一模一樣。”安王語氣有幾分慨，用手比劃了下，“我剛見到淮安的時候，也就這麽一點點大。”

景帝在空曠的殿不斷踱步，反複思考著什麽。安王沒有出聲打斷他的作，就安安靜靜在旁邊等著。

最後他開口，沉聲說：“賞！”

既然是賞，就是相當于承認姜若的份。對于大權在握的皇帝來說，也是一種變相的示。

這半年來，景帝不曾召見過顧淮安一次，這是前所未有過的事，也就是外面的人猜測顧淮安失寵的原因。

安王松了一口氣，帶走了大批賞賜給姜若和孩子的珍寶離開皇宮，并且得到了孩子的名字。

顧雲程。

雲程，選自雲程發軔，前程遠大之意。

太子在聽到父皇給顧淮安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起名時，微微失神，錯手打翻了手邊的茶盞。

要知道，就算是他的嫡長子，也是在滿月宴才得到了父皇的賜名。

況且一個世襲罔替的王爺嫡長孫，取“雲程”二字，希冀前程遠大。前程還要遠大到哪裏去，難不要坐上他現在的位置？

所以就是因為是顧淮安的孩子，才被父皇這麽特殊對待？

父皇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偏心啊！

“殿下你何必在意，一個名字罷了。安王手中握有兵權，這些年為了皇上出生死，就是看在安王的面上，這些賞賜也是應該的。

且淮安先前在揚州立了功，和科羅什的和談也爭取了不利益，這些皇上都還未給過任何賞賜，現在一起賞給孩子也是正常的。”

太子妃將茶盞扶了起來，那帕子去桌面上的水，寬聲安道。

太子妃舒惜朝出名門，爺爺曾是前朝大儒，父親曾出任北方書院麓山書院的山長，在出北方的員當中很有影響力。當初皇上為了同江南世家打擂臺，不斷扶持北方的力量，所以注定太子妃要出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