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應了那個護衛,趁對方在前領路,戚白商悄然輕聲:“日斯,可以換個詞稱呼我嗎?”
日斯不解,戚白商將聲音放得更輕,小聲解釋了句。
日斯恍然,出靦腆笑容:“額吉說得對,中原子,像含草。”
新晉含草的戚白商:“……”
“那我可以喊你,薩拉嗎?”日斯猶豫了下,忽然紅著臉問。
“薩拉……是什麼?”
見胡人年向旁的藍眼睛熠熠亮著,又不好意思得快滴出水,戚白商幾乎要以為這是什麼親昵稱呼了。
然后就聽日斯悶著聲,紅著臉認真道:“草原上的,月亮。是指引夜晚的迷途者歸鄉的,獨一無二的。”
“……”
像是被年胡人眼底如雪山湖泊的輕瀾撞了下心弦,戚白商怔然回。
只是下一刻,察覺什麼。
戚白商回眸向前。
——
不知不覺間,與謝清晏三人落座的亭子,只余下幾丈。
讓警覺的又炙灼的窺視正來自于亭下,那道長跪坐,如玉山清巋然的影——
謝清晏奉盞自飲,以勾指的藏藍織金祥云紋錦狐裘遮了半張臉,唯有如羽的長睫起,幽深晦暗的漆眸一瞬不瞬,隔空攫住了。
戚白商腳步一頓。
他今日到底哪來如此盛的火氣?
戚白商腹誹著,往旁邊一落,跟著有些意外。
與料想中,云侵月和戚婉兒在謝清晏旁一左一右的坐席位次不同,戚婉兒竟是坐在謝清晏與云侵月之間的。
而謝清晏畔,還有兩只空余的墊。
“……”
等等。
戚白商忽覺不妙,足尖在涼亭下驀地一住。
可惜已經晚了。
“哎,來了啊!”
云三很是稔地朝戚白商搖了搖扇子,跟著一指謝清晏那邊的兩個空席,“沒旁的位置了,就坐那兒吧。”
戚婉兒順著來,見到亭子外子悉影,眨了眨眼,跟著驚跪直:“阿——”
“姐”字未出,云侵月忙拉回去。
“…噓。”
“?”
戚白商盯著云侵月握住戚婉兒手腕的手,眼皮一跳。
這云三怎如此孟浪——
戚白商下意識看向了謝清晏,想他管管云三,然后就對上了那人更黑得漆晦、似蘊著山雨來的眼。
一頓。
莫非,他心沉戾,就是因為這個?
而另一邊,云侵月被戚婉兒睖了一眼,毫無自覺地著聲:“別破份,旁邊還粘著個胡人呢,對聲名不好。”
戚婉兒了然,微蹙眉,掃過畔。
他們這亭子,本便是皇親國戚的用之地,觀賞馬球賽時視野最好,也最惹眼。
今日謝清晏親至,還傳出了他將下場的風聲,更是整座馬球場的眷們挪不開眼地著這兒了。
戚婉兒只得朝戚白商輕頷首。
“……”
左右是躲不過了。
戚白商心里輕嘆,提起與狐裘下擺,正落座到最外的那張墊上。
便聽日斯語氣古怪地問:“薩拉,你的朋友,是大胤定北侯?”
戚白商神一滯。
低眸向就在幾步外肩背瘦削清,巋然跪坐的謝清晏。那人像是耳未聞,清雋側間半點波瀾不起。
遲疑地回過頭。
“日斯,你認識他麼?”
“……”
日斯神從未有過地復雜,他皺著眉,又攥了攥拳。
他低頭說了句什麼,是北鄢語。
戚白商沒聽清,輕問:“你說什——”
“他說,我殺了他很多朋友。”
謝清晏放下杯盞,修長如玉的指骨輕抵著杯沿,聲線溫潤作答。
戚白商著謝清晏的手,一時有些恍惚。興許是這只手比見過的都要漂亮,尤其在晴日扶下,沁著如竹如玉的清。
得不像是一只握劍懸弓的手。
時日一久,竟教忘了——
謝清晏那威震北疆的殺神之名,是拿胡人的喂出來的。
“日斯,”戚白商走回到胡人前,斟酌著輕聲開口,“你若不想席,我們便先離開此地。”
“……”
后。
謝清晏垂眸未語,仍是一副溫其如玉的君子模樣,唯有狐裘下,他垂擱在盞旁的手緩緩蜷握,冷白修長的筋脈自指背上綻起。
“總是,要見的。”日斯沉吐氣,藍眼睛眨了眨,重新定在戚白商上,“薩拉,我陪你。”
戚白商遲疑轉回。
如此一來,斷不可能讓日斯坐在謝清晏畔的那張墊上了。
不然,只怕馬球看不,亭下還隨時要起之災。
戚白商闔了闔眼,認命地走到謝清晏旁的墊后,跪坐下來。
狐裘垂委,藏青與雪白織。
沒去看謝清晏,而是向另一旁,朝日斯輕聲:“坐吧。”
日斯將墊拖得離戚白商近了些,然后一頓,狐疑看向側。
——從始至終未曾看他的謝清晏,似乎在剛剛他拖墊的剎那,睇來一眼?
不得求證的日斯擰著眉坐下去。
隨著最后一人席,旁邊隨侍的仆役紛紛上前,跪到五人面前的長案后,將食盒里備著的點心果脯之類的吃食紛紛擺列案上。
戚白商一邊小聲與日斯談著,一邊偶爾分神,瞥向謝清晏的另一旁。
看了一會兒,戚白商就心緒復雜了。
方才云侵月拉婉兒那一下,竟真不是多想,二人此刻雖沒什麼逾矩之舉,可對婉兒的細節神再悉不過——若非對云侵月毫無防備、甚至親近過人,婉兒絕不會若今時這般,比在府中都不知放松上多。
謝清晏彼時在兆南所慮,他二人,竟是真的?
可婉兒已經賜婚給了謝清晏這尊殺神,若再與云侵月有什麼,只怕后果不堪設想,婉兒萬萬難以承……
戚白商正憂思著。
“薩拉?”畔,日斯喚。
“嗯?”戚白商醒神,偏首,“怎麼?”
見回眸,長睫嫣然如蝶,忽閃了下就日斯心口滿漲。
他赧然笑起來:“沒、沒事。”
戚白商正疑,就聽耳后一聲冷極了的低哂。
如寒風掠境,吳鉤刮骨。
“?”戚白商轉回。
事實上,不知戚白商關注戚婉兒,戚婉兒也在憂心忡忡地著和那個年胡人。
眼見謝清晏一笑,戚婉兒頓時臉微變。
四下一掃,將視線定在面前盛著果脯的蘭釉纏枝紋瓷盤上。
戚婉兒眼睛一亮,連忙拿起玉箸挑起了塊,示意戚白商:“阿姐…姑娘,你嘗嘗這個,很好吃的。”
戚白商微微傾,見了被謝清晏影遮住的戚婉兒。
——婉兒正挑著塊咬了口的梅子干,酸得荔枝眼都瞇起來,還著。
戚白商眼眸里漾起笑。
婉兒喜甜,可惜宋氏管得嚴,并不許嗜吃。
等等。
戚白商了戚婉兒手中的餞,跟著視線向上掠抬,停在謝清晏清雋如玉的側上。
似乎記得,之前在安家挽風苑的重宴上,戴著帷帽扮作婉兒時,他說過什麼……
[謝家之禮,夫君先用。]
許是戚白商盯得有些久,謝清晏垂低的長睫終還是掀起。
他側首低,對上了的眉眼:“想吃麼。”
戚白商:“?”
吃什麼?
“等著。”
不等戚白商問,便見謝清晏抬起垂在前的手掌,握住玉箸,從側旁的瓷盤里輕銜起一塊餞。
戚白商反應過來,有些赧然:“謝……”
謝字未盡。
就見那雙收回的玉箸如行云流水,將餞送到謝清晏前。
他停頓了下,眉心不明顯地輕皺。
戚白商:“?”
他不是挑給的嗎?
另一邊,云侵月噗嗤了聲,忙在被波及前埋過臉,著聲笑。
戚婉兒不解他。
云侵月輕靠:“謝琰之最不喜甜。”
戚婉兒疑回頭,正瞧見謝清晏嘗了口餞,跟著神一頓。
幾息后,那人不聲地放下玉箸,修長頸線上凸起的結輕滾。
沒嚼,咽了。
“哧……”
云侵月更笑得快不住,別過腦袋去,肩膀都一一的。
被謝清晏影攔在另一畔,唯獨戚白商十分迷,直到見謝清晏拿清茶漱口,他低眸瞥:“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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