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全族獲罪盡覆，連嫁出去的裴氏都未能幸免。”

戚婉兒一頓：“只是，市井中有過傳聞，嫁董家的裴氏次與其子董翊，在裴氏覆滅當日恰歸家省親，然而查遍裴氏全族尸，并未尋及二人。此后這母子二人便銷聲匿跡，不知所蹤。”

“也就是說，他們還活著？”戚白商起了興趣。

“確是逃過一劫，”戚婉兒嘆，“未過兩年，兵部侍郎也即董翊之父，便被如今的安太傅查貪降罪，全家流放，死傷殆盡了。”

“……”

戚白商神微變：“他不怕世人指摘安家斬草除？”

“怕？”戚婉兒卻嘲，“同是為了爭儲，他們何懼犧牲與殺戮。朝中舊臣有幾位不知，若非十五年前裴家滅門，大皇子不幸罹難，那年年末他便該主東宮？”

戚白商卻是驀地一栗，臉驟然如雪。

十五年前。

那亦是與母親被安家驅離、搬去驪山山莊的時間。

這是巧合，還是……

“阿姐！你怎麼了！”

戚婉兒沖上來時，戚白商才發覺手中藥茶杯盞傾倒，滾燙的藥茶淋了滿手。

在這般酷暑里，幾乎是須臾，左手便起了一片燙傷的紅痕。

“沒事…”

戚白商扶著桌沿起，影搖晃了下，才勉強站住了。

戚婉兒再顧不得，扭頭向外：“連翹，快拿藥箱來！”

“……”

連翹本就是個急子的，一時屋里兵荒馬，戚白商的頭暈更厲害了。

等到戚白商左手拇指食指與虎口的燙傷，被戚婉兒小心翼翼地敷上燙傷藥膏時，半倚在榻上的戚白商才徐徐定回了心神。

左手燙傷灼熱難忍，但那雙歸于清和的眼眸里，卻出了冰似的涼。

十五年前，宋、安兩家圖謀裴氏，同年，母親無故被安家驅離上京，自此被人投毒數年、終沉疴難愈害病亡——

這其中必有關聯。

只要查清當年安家所謀所為，興許便能接近母親被人毒害亡的真相。

“咳咳……”

許是思慮過及，戚白商一時氣火攻心，難抑地咳了起來。

戚婉兒本就疚，這會更是一邊給的左手上藥包扎，一邊眼圈泛紅：“都怪我，明知阿姐子不適，憂愁更甚，就不該和阿姐說起什麼定北侯，惹得你分神燙傷。”

“是我自己不小心，和你無關。”

戚白商接過連翹著急遞來的溫水，抿了口。

等咳嗽過去，出言安：“至于定北侯，你也不必太憂慮。”

戚婉兒向。

戚白商輕聲慢語：“他歸京至今，既并未親近你，應當是無意與戚家結親……”

話聲未落。

戚婉兒邊的丫鬟云雀一路跑進了院子，嘰嘰喳喳的興聲音傳進來。

“姑娘，來帖子了！”

“輕聲。”戚婉兒抹去眼淚，有些惱地回頭，“什麼帖子。”

“是賞荷宴的請帖！”

云雀抑不住，紅著臉道：“謝侯爺下帖，邀您和其他戚家眷，三日后同去瑯園賞荷呢！”

戚白商：“……”

“？”

第9章 魚兒 可不能讓定北侯見到！……

瑯園是在謝清晏及冠那年，圣上賞賜給他的私宅，毗鄰宮城，園林

椿ྉ日ྉ

廣茂，四季各其，風荷之景更是冠絕京畿。

謝清晏多在邊境領軍，極歸京，不曾正式開過府。

自封賞后，謝清晏還未踏瑯園一步。

倒是長公主每年七月都會去瑯園避暑，期間還會置辦一場賞荷宴，邀上京各府。今年的賞荷宴原本就定在三日后，不算什麼奇事。

只是由謝清晏的名義下請帖，確是開天辟地的頭一回。

這消息沒兩日就傳開了，在上京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京中茶館里可聞議論，說圣上獨的征公主，與上京第一才戚婉兒的這場相爭，竟是后者先占盡了上風。

而風波中心的戚家，戚白商也沒能落個清靜——

在大病見愈的第二日晨初，兩個丫鬟便來院中傳喚，去大夫人院里定省拜見。

連翹想跟著去，可惜們姑娘不許。

“從莊子里帶出來的醫典，陳了好些日子，不曾翻過。你將它們取出來，放在院里，曬一曬。”

戚白商慢吞吞地說話，卻沒留置喙的余地。

連翹只得應聲：“哦。…那我就在院里等姑娘回來啊。”

見連翹一副眼怕一去不復返的模樣，戚白商角輕翹，正要啟。

“大姑娘，您收拾好了嗎？”

明間門外，兩個丫鬟站在廊下，其中一個扎著紅绦的面不耐。

隔著閉的房門，怪氣地催促：“我們多等會兒是沒什麼，但去晚了，只怕大夫人那兒姑娘不好代。”

另一個丫鬟遲疑地拽了下開口那個，低聲：“紫藤，里面畢竟是府里大姑娘……”

“什麼大姑娘，當不了幾日就得嫁進平王府守活寡了。誰不知夫人肯許回來，就是替府里擋災的？夫人護著婉兒姑娘，老夫人護著二房，只有一個在家里毫無倚仗，病了幾日了，國公爺連看都不曾來看一眼，你怕做什麼？”

窗牖攔不住紅绦丫鬟的嘀咕，碎聲進屋，暑熱里聽得人心涼。

連翹氣得擼袖子要出去理論，被早有預料的戚白商一個眼神按住了。

“醫典。”

“……哦。”

戚白商掛上了紫蘇買回來的新云紗巾，不不慢地走到明間門后，扣住門扉，拉開。

“怎麼還沒——”

紫藤的紅绦丫鬟猛停，不耐煩的表僵在了的臉上。

門后。

黛眉清眸如春山空雨，瓊鼻細而翹，即便尚隔著薄紗，也已是得朦朧出塵。

若是摘了，那當是如何冠絕上京的風華？

紫藤看傻了眼。

另一個丫鬟回神更快些，有些慌地拉著紫藤退了半步，躬下膝去：“婢子芍藥，給大姑娘見禮。”

紫藤面上掠過慌、難以置信、質疑，但瞥見站在屋里，見了呆頭鵝模樣后笑得趾高氣昂的連翹，便也明白了——

府外關于戚家大姑娘貌似無鹽的流言，全是謬傳。

……豈止是謬，簡直謬以千里！

“怎麼，”戚白商似不解，走出門后，慢悠悠地回眸，“又不急了？”

“…婢子失言了，請大姑娘莫怪罪。”紫藤也是個能屈能的，咬著牙赤紅著臉，低頭給戚白商賠罪。

天本就熱，等下還要走好一段路，戚白商這會兒正是連氣兒都懶得的時候。

輕嘆，回過：“帶路。”

“……”

今年酷暑難捱，南方的蘄州、岷州等地甚至遭了嚴重的旱災，不百姓流離四散。上京居北，比災地稍好些，卻依然從晨初就能人覺出幾分炎熱來。

等到大夫人院里時，戚白商已覺得左手燙傷生痛。

微蹙眉，垂眸去看。

輕薄氣的特制白紗被剪長條，從左手拇指、食指一直包裹到手腕。如此收束下，本就纖細的手腕更顯得不堪一握，盈盈可憐。

天氣這般熱，這燙傷怕是要拖上好一段時間了……

戚白商幽幽想著，跟著紫藤與芍藥繞過抄手游廊，轉主母院里的明堂。

一道蒼老里略顯尖銳的聲正在說話：

“……夫人放心。定北侯是早就對婉兒十分屬意，否則上京城中這麼多名門貴，怎麼不見他下帖旁家？”

“若真如此，往年為何不見他下帖？”

“那，那往年定北侯也不在京中啊。且國公爺也說過，圣上有意今年就給定北侯賜婚，還說要等到那時，再連進爵國公的封號冊寶一同賜下——定北侯也該知圣意難違，顯然是借此機會，向婉兒表心意呢！”

“我是擔心征公主……”

話音隨著戚白商影出現而停住。

紫藤與芍藥停在前面：“夫人，大姑娘來給您請安了。”

“見過夫人。”戚白商執了禮，自覺停在明堂外。

按禮，該喊大夫人宋氏為母親，不過早在九歲被認回府那年，宋氏就厭惡至極地警告過，不許用此稱呼，只準和旁的下人奴婢一樣，管夫人。

“你們兩個下去吧。”

“是，孔嬤嬤。”

等芍藥和紫藤退出院子，明堂里，那道蒼老尖銳的聲也再次響起：“大姑娘還真是一面難見，在莊里那會就稱病不愿離榻面，如今到了府中，還要大夫人親自吩咐，才能將大姑娘‘請’來？”

戚白商依然低垂著首，氣淺聲緩：“白商弱多病，怠慢之，夫人與孔嬤嬤見諒。”

“弱？我看你是牙尖利，不識禮數！”管家嬤嬤冷笑，聲音更顯得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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