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氣他,分明是氣自己,不能為他分擔分毫。
相思在心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計較什麼,沒人教過夫妻相之道,嫂嫂早先擔心和阿兄嫡親的長輩都不在了,若是起了矛盾無人從中斡旋,還想著,左右阿兄是天子,只能聽之順之,可如今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若是父母還在就好了,若是他母親還活著也該多好。
縱是不能替他們斡旋一二,想來總能讓阿兄有些微的依靠。
從始至終,他這太子當得都不大容易,他從來只能靠自己,因而恨不得把所有擔子都一個人挑起來。
有太監來傳,說兵部尚書杜榮求見,在議事殿候著了。
李文翾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皺了下眉,同相思說:“晚飯不陪你吃了。”
相思“嗯”了聲,往常都會叮囑幾句,今日卻什麼也沒說。
陛下走了,儀宮外頭守著的人也頓時跟著陛下走了,殿外空了一半。
念春提著擺輕手輕腳進去,垮著一張臉:“主子您可嚇死我了。”
從前也是宮里頭長大的,可跟著三小姐住在東宮,旁人全都哄著捧著,那時候年紀小,便也覺得這皇宮不過如此。
如今三小姐了皇后,各宮各殿都奉承著,卻謹小慎微起來,因著見識到了這權柄中心的可怕之。從前殿下逗三小姐,還能出來分說一二,殿下還夸伶牙俐齒,可如今陛下和娘娘吵架,竟是一句話都不敢說,也為主子了一把汗。
相思這時也才回過神來,笑了聲:“無妨,阿兄疼我,不會真的生我氣的。我只是……只是覺得他活得太累了。”
主子方才跪了會兒,念春蹲下來,給主子捶捶,探頭看了看殿外有沒有人,小聲道:“宮里的老人說,孫家雖沒攀上趙家,卻和巫王結了姻親,孫太后的親侄孫芷薇去給巫王做了妾室,深得寵,去歲剛扶了正。妾室扶正,罕聞。”
相思指尖點了下的,示意不要再說了。
后宮議政向來是個忌諱,便是阿兄再護著,知道了怕是也不舒心。
巫地南方邊界,是個三面環山的洼地,歷來易守難攻,相思還在京城的時候,剛剛收回來,那巫王家里斗,才被朝廷鉆了空子招安了,封了王,派了節度使接管,但先帝膽怯,疑心病又重,總覺得對方還有后手,怕被反撲,秉著先安的心態,沒徹底削了對方的軍權。
恐怕是埋下了患。
孫太后的兄長孫越,是個將才,天下勉強一統后,被召回京城休養,整個朝廷也在休養生息當中。
若按照阿兄的設想,窮兵黷武不亞于自掘墳墓,休養生息才是正道。
先帝雖晚年無能,可早年積威猶在方能震懾住局面,可皇權驟然更迭,又似乎宮得來的地位,阿兄便是再英明神武,恐一時也難得住悠悠眾口。
若各地起,那這仗,便是不得不打了。
目前大周的兵力不弱,可各地常年征伐,賦稅連年增加,國庫拿不出那麼多銀子,又要榨地方,遲早是更大的禍事。
相思只是淺薄地想一想,都覺得頭大,阿兄恐怕要顧忌的更多。
前幾日的歡愉,仿佛是來的時。
夜深了,陛下頭回宿在別。
徐德萬來通傳,順便拎了一桶荔枝來,見了皇后,笑道:“娘娘可用了晚膳了?”
這儀宮除了念春聽夏和兩個姑姑是完全聽相思的,其余全是阿兄派來的,一日三餐,恨不得連發了幾次呆都要去匯報一下,徐德萬當真是有些沒話找話說了。
相思倚靠在榻上,頭也沒抬:“吃過了,陛下還忙著?”
徐德萬聽到娘娘關心陛下,頓時激得不行,笑得越發諂了:“可不嘛!前幾日積的奏折,都摞山了,蕭氏還在作,兵部下了令,急詔周峻就近平,然而周峻不頂用,又薦了孫將軍,然而孫將軍病在半道,今日傳回來消息,說無事了,真是萬幸。”
孫越年紀大了,跟不上,早該告老還鄉的,偏偏朝中武將青黃不接。
相思心道,哪里是病在半道,恐是孫家為了拿新帝的手段罷了。
但旁的就算了,明目張膽威脅皇帝,孫家是真的有些有恃無恐了。
太后謀逆并無確切實證,當時若立刻就地決,便也罷了,錯過良機,再談謀逆,也不過是落個構陷尊長的罵名,孫家怕是吃準了這一點。
但一個和皇帝離心的太后,能對孫家有多助力?
相思實在想不通。
皺了皺眉,對著徐德萬說:“好好照顧陛下。”
徐德萬言又止了片刻,“哎”了聲。
回了紫宸殿,陛下正在書房批奏折,一臉的不得勁。
他抬手撈了一下茶盞,發現是空的,煩躁地扔回去。
徐德萬“哎喲”了聲,罵近旁的小太監:“你這眼是瞎的不?怎麼伺候的。”
小太監惶惶跪地,陛下不讓近旁有人,他遠遠站在外間,實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徐德萬見了陛下,眼珠子轉了幾轉,只答了一句:“奴婢已經帶了話給娘娘,說陛下今晚不過去了。”
李文翾“嗯”了聲,批閱奏折的速度都緩了,然后等了許久,徐德萬也沒說第二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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