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戰后,朝中松緩,江緒常常是召而不來,好不容易召進一趟,康帝留了午膳又留晚膳,還留江緒與他手談,一家子也就只好在宮中留宿了。
夜里,明檀心中的疑問又不由冒了出來,躺在床上,小聲問:“夫君,我能問問……陛下為何會對你如此信重嗎?陛下雖也信重他人,但總覺,與對你是不一樣的。”
“說來話長。”
“那長話短說?”
江緒了腦袋:“長說也無不可。”
其實當年太宗皇帝駕崩前,查出了他最為寵的敏琮太子并非意外亡,而是為當時繼位東宮的太子、也就是先帝所害。
先帝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也是因他素來仁德,有太平當政之能,太宗皇帝才挑中他繼承大統。
事發后,先帝跪于太宗皇帝跟前痛哭流涕,直言自己鬼迷心竅,為宿所才釀下大錯,皇兄死后他夜不能寐,悔恨難當,愿讓賢皇太孫,自囚大宗正司,以殘生幽彌補己過。
其實當時先帝繼位已是眾所歸,他完全可以不認此事,甚至可以讓太宗皇帝神不知鬼不覺地提前咽氣,可在執掌天下的滔天權勢面前,他終究還是,越不過自己的心魔。
那時江緒還小,朝堂波瀾詭譎,即是讓賢于他,也很難說他能在那位置上坐多久,于是太宗皇帝寫下了待先帝駕崩后再還政于皇太孫江緒的旨,鎖云偃大師所造的機括之中。同時先帝也應允太宗皇帝,必會信守承諾,百年之后,傳位于皇太孫江緒。
先帝口中的宿便是后來的宿太后,即便先帝已厭棄于,然當時宿家權勢已達頂峰,迫于種種力,先帝還是讓在先皇后薨逝后,繼位了中宮。
先帝平生仁善,一念之差,害了從來信任疼自己的大哥,又坐了不屬于自己的皇位,雖勵圖治,然心中積郁極深,當政短短數年便因病崩逝。
先帝崩逝前,江緒已不是稚兒,也已查明真相,他一直以為先帝狡詐偽善,蟄伏嘗膽數載,便是想手刃仇人,為父親報仇。
可沒想到先帝在臨去前,當著江緒還有已坐穩太子之位的康帝的面,親口說出了全部真相,還取出了藏有太宗皇帝旨的機括,及他親手所書的圣旨一封,予江緒。
旨及圣旨的容一樣,都是傳位于江緒。
做完這些,先帝心安地咽了氣。
那種覺該如何形容呢,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恩怨在此了了,卻并不快意。
他也無法將這份仇恨轉移到康帝上,讓它再延續下去。
他與康帝自相識,一起共過諸般患難,即便在初初得知先帝乃殺父仇人之時,他也未曾想過要報復他的兒子。同樣,他一直以來的信念也只有手刃仇人,并未想過要奪回本該屬于他父親的皇位。
平心而論,康帝比他更適合做一國之君,所以最后,他在康帝面前,燒了那兩封足以改變整個大顯朝堂的圣旨,只出宮,奔赴北地,仿佛只有在戰場勇殺敵,他才能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聽江緒講完這個自太宗朝開始的故事,已近五更。
明檀也不知是一時無法消化還是怎的,過了許久都未出聲。
不過終是明白了,為何許多時候江緒的態度都已稍顯冒犯,康帝還能無條件包容并予以信任。
這份信任不僅源于自小長大的分與危難與共的誼,還源于愧疚,更源于,他拱手相讓的皇位。
一個連名正言順繼承大統都干脆放棄的人,又怎屑心積慮謀權篡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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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不不慢,不知不覺,又至一年清明,明檀與白敏敏周靜婉,并著六公主還有沈畫,相約帶上夫君去郊外游玩賞花。
江緒難得給面,應下了此事。
他們所去之悉又陌生,正是當年被一把大火夷為平地的寒煙寺舊址。如今在這平地上起了間書院,林間鳥啁啾,書聲清晰朗朗。
明檀與江緒被分配了去溪邊取水的活計,一路走往溪邊,明檀不時向書院,又雀躍地同江緒說起:“對了夫君,哥哥來信說,桐港今春也開了一家書院,收了五十余人進學呢。”
“這是好事。”
“聽哥哥說,如今桐港很有幾分繁盛樣貌,哎,我也想去看看。”
“想去便去,近日無事,我陪你。”
聞言,方才還一臉向往的明檀支吾了兩聲,卻并未應話。
“怎麼了?”
“近日恐怕去不了呢。”明檀抬眼看他,故作為難道。
“為何?”
明檀想了想,示意他傾,而后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句:“我好像又有喜了!”
江緒稍頓,結上下滾,嗓子仍是干啞:“真的?”
“阿淳給我看的,錯不了。”
他倒忘了,那位南律六公主還懂幾分醫。
“阿淳還說,這次很有可能是個小姑娘呢,若是個小姑娘可太好了,定哥兒那般像你,小姑娘定然像我。”明檀了如今還十分平坦的小腹,已然有了幾分期待,“你說若是小姑娘,什麼好呢?”
江緒手,也了的小腹,聲音倏然了許多:“蔻蔻吧,初見你時,正是在此,那時你方及豆蔻,還是個小姑娘。”
彼時他并不知,那位有些氣的小姑娘,今后會為他的妻子。他的人生,曾為復仇而活,也曾為大顯而活,可遇上明檀之后,他這一生好像又多了許多與溫暖有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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