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
主殿暖閣檀香裊裊,銀炭盆無聲地散發著融融暖意。
良妃端坐在臨窗的暖炕上,姿態依舊沉靜端莊,手中捻著一串溫潤的菩提佛珠。
指尖的作舒緩,顆顆圓珠流轉,發出極有韻律的沙沙聲,仿佛能平世間的一切躁。
若離垂首站在一旁,臉卻微微發白,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帕子。
覷著良妃的臉,小心翼翼地低聲稟報:“娘娘,翊坤宮那邊……陛下不僅厚賞了諸多珍寶藥材,還……還親自恢復了敦嬪娘娘的封號……”
若離的聲音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惶和后怕。
良妃捻佛珠的手指,極其細微地停頓了一瞬。
這停頓短暫得如同錯覺,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隨即,指尖的作恢復如常,依舊是不疾不徐,沉穩從容。
良妃緩緩抬起眼,目平靜地落在若離上,眼神溫潤含悲,毫不見怒意,如同悲憫眾生的菩薩:“哦?”
“敦嬪妹妹……倒是因禍得福了。”
語氣平和,聽不出毫波瀾,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若離心頭卻猛地一,膝蓋有些發。
強自鎮定,聲音帶著請罪的意味:“是奴婢……奴婢辦事不力,請娘娘恕罪!”
“奴婢雖按娘娘的意思,讓三皇子‘病’了一場,可他畢竟是陛下的皇長子,份貴重。”
“奴婢……奴婢不敢對三皇子下狠手……只求讓他病勢纏綿,引風波……”
“誰曾想……”
若離頓了頓,臉上浮現出真實的驚悸和后怕:“誰曾想太醫們治療了這些日子,三皇子就好了起來……”
“更沒想到,敦嬪娘娘竟、竟能狠心割為引!”
“這份功勞和慈母的名聲,可不就落在了上!”
“陛下、陛下因此垂憐,也在理之中了……”
良妃靜靜地聽著,臉上依舊是那副悲天憫人的神。
的目轉向窗外,看著庭院里覆著薄雪的枯枝,聲音帶著一察世的悲涼:“割療疾,當真是天地!”
“只是……三皇子終究并非敦嬪脈相連的親骨。這份‘慈母之心’,做到如此慘烈的地步,也未免……過于刻意了些。”
若離立刻心領神會,順著良妃的話頭,語氣里帶上憤然和不齒:“娘娘說得是!”
“奴婢也覺得敦嬪娘娘這戲,演得太過了!”
“三皇子又不是親生的,犯得著對自己下那樣的狠手?不就是……不就是做給陛下看的麼!”
若離撇了撇,聲音充滿了鄙夷:“您瞧瞧,這效果多好?珠玉珍寶,尊貴封號……這不全到手了!”
良妃聞言,輕輕嘆息一聲。
這聲嘆息悠長而沉重,仿佛承載著對虛偽世道的無盡失:“是啊……”
“為了外虛名,為了陛下垂憐,連自己的都能拿來當籌碼。敦嬪……也真是煞費苦心,虛偽至極了。”
若離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聲音帶著濃濃的不甘和急切:“娘娘,那……那我們難道就這麼算了?”
“敦嬪娘娘如今得了陛下的憐惜,可對宸貴妃娘娘的恨意,正是最盛的時候!”
“要不奴婢再去添把火,讓……”
良妃端坐不,目落在桌上一卷攤開的《地藏本愿經》上,指尖無意識地拂過紙頁邊緣。作依舊輕緩,卻著一難以言喻的滯。
“記住,凡事過猶不及。”
的聲音平平響起,聽不出緒,像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道理:“此事能,全因宸貴妃被年關盛典困住了手腳,分乏。”
“若此刻再,待稍有余暇……”
良妃的目終于從經卷上移開,落在若離因不甘而微微扭曲的臉上。
的眼神平靜無波,卻讓若離瞬間到一冰冷的力:“以宸貴妃的心、手段,焉能不查?”
良妃微微向后靠了靠,引枕上繁復的纏枝蓮紋,襯著沉靜的側臉:“敦嬪與宸貴妃之間的梁子,早已是死結。深固,不在這一時一刻。”
“可是娘娘……”
若離幾乎要跺腳,聲音十分焦灼:“后天就是除夕了啊!”
“難道……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看著宸貴妃娘娘一步登天,晉位皇貴妃嗎?!”
良妃搭在經卷邊緣的手指,輕輕地蜷了一下,指尖微微陷的宣紙。
暖閣一時靜得可怕。
“不甘心?”
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甚至帶上了一近乎自嘲的喟嘆:“本宮不甘心又能怎樣?”
良妃緩緩抬起眼,目似乎穿了厚重的宮墻,向象征著無上榮寵的鐘粹宮。眼底深,終于泄出一被強行抑的寒意。
“宸貴妃有四皇子傍,那是陛下最重視的皇子。”
“輔佐陛下扳倒定國公府,為大周鏟除心腹大患,此乃大功。”
“樁樁件件,鐵板釘釘。便是朝中那些老頑固,也無人能置喙半句。”
每一個字砸在若離心上的同時,也砸在了良妃的心頭。
說的這些話并非借口,而是冰冷的事實。
宸貴妃的崛起,已非后宮爭寵的小打小鬧。走的每一步,都踩在了社稷功勛的基石之上,穩固得令人絕……
良妃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重新垂下眼簾,目落回那卷《地藏本愿經》上。仿佛要從救苦救難的經文里,汲取一虛假的平靜。
“把尾收干凈。”
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沉穩,卻比冰還冷:“三皇子病中所有經手之,接之人……一痕跡也不許留!”
若離看著良妃古井無波的側影,知道事已不可為。巨大的失落和怨毒,充斥在心中。
深深垂下頭,肩膀因不甘而微微抖,聲音艱地出:“……是。奴婢……遵命。”
若離一步步倒退著,沉重地退出了暖閣。
里面只剩下良妃一人。
依舊保持著端坐的姿勢,目定定地落在經卷上,仿佛在虔誠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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