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嬪的聲音的，帶著一恰到好的意外，如同被驚擾了思緒的琴弦：“唉……臣妾還想著，過兩日去侍疾時，能為太后娘娘彈支安神的曲子呢……”

微微嘆了口氣，垂眸看著懷中的琵琶。長長的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影，掩去了眸底深，那抹悉世的幽。

能在深宮生下皇子的人，豈會真的不諳世事？

太后娘娘恰到好的薨逝時機，還有背后的暗流涌……璇嬪心知肚明，卻絕不會點破。

大智若愚，是最好的護符。

沈知念的目，在璇嬪帶著惋惜的臉上停留了一瞬，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

深宮之中聰明人很多，但懂得如何用裝傻來保護自己的聰明人，卻不多。

璇嬪，是后者。

“更吧。”

沈知念這話是對芙蕖和菡萏說的，也是提醒璇嬪：“太后娘娘薨逝，滿宮都該換上喪服了。”

“是。”

無論眾人心中如何翻江倒海，表面功夫都必須做足。

孝道的大旗之下，無人可避。

務府早已在第一時間，為各宮送來喪服。

鮮亮的彩被迅速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滿目刺眼的白，和抑的玄黑。

菡萏展開質地良，繡著暗紋的素白麻，作從容不迫，為沈知念穿戴整齊，系上腰帶。

素縞加，沈知念周那沉靜的氣質，愈發凜然。

璇嬪也回到承乾宮，由珠兒伺候著換上了素服。

與此同時，關于柳太后喪儀的旨意，也由禮部明發。

沒有想象中的舉國同悲，也沒有繁復、浩大的國喪儀程。

旨意寫得冠冕堂皇，卻也冰冷直接——

“國逢戰事，匈奴未平；逆賊甫定，朝野元氣待復。為恤民力，彰顯圣德，太后喪儀，一切從簡。”

“從簡”二字，徹底抹去了柳太后作為國母，最后一點應有的哀榮。

靈堂設在慈寧宮，規制遠低于國母應有的面。

前來吊唁的宗親、大臣，更是寥寥無幾，神淡漠。

誦經超度的僧道士，也只是按最低規制請了幾位。唯一不同的，就是醒塵大師了。

梵音在空曠的殿宇里飄，更添幾分蕭索凄涼。

袁嬤嬤穿著素服，跪在冰冷的靈柩旁，臉上是難以言說的悲戚。

看著這寒酸倉促的場面，看著那些冷漠敷衍的吊唁者，心中一片痛楚。

太后娘娘算計了一輩子，最終連死……都死得如此倉促，如此無聲無息……

柳疏影，這位曾經煊赫一時的柳家，權傾后宮的太后娘娘。

的死亡，最終未能掀起，期中的滔天巨浪。

更未能為，刺向沈知念的刀刃。

反而如同一顆投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幾圈微不足道的漣漪，便徹底沉水底……

連同所有的算計、怨恨和不甘，一同被深宮的冰冷和世態炎涼，無聲地埋葬。

柳太后的薨逝，了一場倉促的，帶著諷刺意味的笑話……

很快，各宮妃嬪都換上素服，哀慟地來了慈寧宮。

雪妃神冷淡，看不出緒。

莊妃捻著佛珠，步履沉穩，溫婉的臉上是合乎禮制的肅穆，眼底深卻是一片古井無波。

康嬪裹在厚重的素斗篷里，臉蒼白，被彩小心攙扶著，每一步都走得虛弱而謹慎。

眼神低垂，依舊極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

王嬪哪怕子再不適，也只能強撐著過來守靈，臉越來越蒼白。

靈堂，白幡低垂。

幾盞慘白的長明燈，在穿堂風中搖曳不定，映照著中央那口樸素的楠木棺槨，在巨大的殿宇投下幢幢鬼影。

空氣里彌漫著香燭和紙錢焚燒的嗆人氣息。

幾名禮部請來的僧，穿著半舊的袈裟，盤坐在角落的團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木魚，誦念著超度的經文。

聲音毫無悲憫之意，反而更添幾分蕭索凄涼。

沈知念為眾妃嬪之首，姿筆直，素服之下難掩清艷。

微微垂著眼簾，目落在棺槨前微弱的燭火上，沉靜的面容上看不出毫緒。

璇嬪安靜地跪在沈知念斜后方，稍遠些的位置。

微微低著頭，目似乎落在自己素白裾的繡紋上，又似乎放空著。

柳太后的梓宮，只在深宮的靈堂里停了寥寥數日，便被草草送出了宮門。

儀仗減半，鼓吹無聲。

送葬的隊伍，沉默而迅速地穿過京城冷清的街道，如同執行一件惹人厭煩的差事。

帝王為柳太后擬定的謚號是“恭肅”二字，干癟而刻板，還是為了皇家的面。

人走茶涼。

涼得徹骨。

若定國公府尚在，柳崇山依舊煊赫，恭肅太后的后事，又豈會如此潦草、倉皇？

那必然是舉國縞素，哀榮備至，盡生后尊崇！

可如今，柳家已謀逆反賊，滿門盡誅，尸骨無存。

恭肅太后本人，也早已在權力傾軋，和定國公府覆滅的雙重打擊下，人心盡失。

的葬禮，不過是權力更迭之下，最后的退場儀式。

恭肅太后的葬禮尚未塵埃落定，帝王便下了一道新的旨意，引起了不小的轟！

南宮玄羽下詔，追封他的生母——

那位曾在深宮寂寂無名，卑微的宮，為皇太后！

并賜予極為尊貴、顯赫的謚號“孝昭慈睿安惠康恭欽穆皇太后”！

“孝”是后妃謚號核心，現對皇室的恭順。

“昭”表明睿智。

“慈”顯仁寬厚。

“睿”指聰慧通達。

“安”含安寧社稷之意。

“惠”現惠澤萬民。

“康”寓安康天下。

“恭”表恭謹持禮。

“欽”顯尊貴威嚴。

“穆”則有端莊肅穆之，整兼顧德行、地位和吉祥寓意。

由此可見，帝王有多重視自己的生母！

同時，南宮玄羽著禮部、工部即刻工，將的骸從皇陵偏僻荒涼的角落，遷葬至帝陵區域最核心，最尊貴的吉！

此詔一出，朝野震！

如果放在從前，帝王以卑凌尊的旨意，驟然拔高生母的地位，甚至不惜擾先帝陵寢的舉。

必將引來宗室勛貴、言清流的口誅筆伐，掀起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