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模仿著答應帶著異域腔調聲音，將句句誅心的話，學得惟妙惟肖。

又描摹王嬪如何強撐病，厲荏地搬出三皇子皇長子的份人，卻被答應噎得面紅耳赤、搖搖墜……

“……答應那張喲，真是嘖嘖！”

小明子說到關鍵，忍不住咂舌搖頭，臉上是又驚又佩，又帶著點后怕的表：“簡直是淬了鶴頂紅，句句都往王嬪娘娘心窩子里，最疼的地方扎！”

“奴才在外邊瞧著王嬪娘娘那臉，真是一陣青一陣白，氣得渾直哆嗦，眼瞅著就要背過氣去！”

他頓了頓，帶著點幸災樂禍的神：“結果奴才剛宣布，娘娘您撤了的綠頭牌……”

小明子故意拖長了調子，做出王嬪當時如遭雷擊，面無人的表。

“好家伙！王嬪娘娘那口氣啊，是徹底堵嗓子眼了！”

“指著答應，您猜怎麼著？‘噗——’地就是一大口，噴得狐裘前襟跟開了染坊似的！”

“人當時就直倒榻上，厥過去了。翊坤宮里頭，那一個飛狗跳！”

小明子描述得活靈活現，連旁邊站著的芙蕖和菡萏，都聽得微微睜大了眼睛，臉上難掩驚詫。

菡萏更是忍不住嘀咕：“我的天……答應那張，也太毒了！”

芙蕖雖未出聲，眼中卻掠過一清晰的忌憚。

西域來的人，則矣，可這心和口舌，當真是沾著就要見的利刃！

沈知念聽完，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呵……”

一聲輕嗤，如同冰珠落玉盤。

“由著們狗咬狗去。”

的聲音清泠，帶著一種置事外的冷漠：“一個裝病裝了真病，一個仗著肚子不知死活地吠……倒省了本宮不功夫。”

“傳話下去，就說王嬪病沉重，翊坤宮閉門謝客，任何人無事不得攪擾。讓太醫院……‘好生’照顧著。”

“好生”二字，意味深長。

“至于答應……”

沈知念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許：“既這般有神頭，就讓在水溪閣里好好安胎，無事也不必出來了。”

小明子立刻躬領命，臉上的興之收斂，只剩下絕對的服從：“奴才遵命！”

暖閣重歸寧靜，唯有臘梅幽香浮。

沈知念的目，重新落回那枝修剪得宜的梅花上。

翊坤宮的混對來說，仿佛只是窗外吹過的，一陣無關要的風。

兩條互相撕咬的惡犬，無論誰傷得更重，都無損的從容。

沈知念只需冷眼旁觀，適時地……再添上一把火便是。

寒冬還長，有些戲碼，才剛剛開場。

幾日后。

沈知念端坐于紫檀書案后，指尖拂過一冊新呈上的，務府采買的單子。

朱筆輕點，姿態從容。

芙蕖站在一旁，低聲稟報著天牢那邊的靜：“……娘娘，天牢那邊傳回消息，陸沈氏依舊關押在單獨的囚室。”

“因著娘娘您的態度明確，無人敢與攀談半句，更無人敢向半分外界的消息。”

“故而……陸沈氏至今仍不知曉，的郎林修，便是定國公府的庶子，柳時修。”

沈知念筆尖微頓，角勾起一極淡的冷嘲。

不知？也好。

讓抱著那點虛妄的希，在絕中沉淪得更深些。

芙蕖頓了頓，繼續道：“只是……陸沈氏如今的言行……越發顯得怪異。”

“整日里不是對著墻壁喃喃自語，說‘會有人來救我的’、‘他一定會來’。便是抓著送飯的獄卒，反復追問江南的消息。”

“獄卒們只當瘋魔了，問急了便呵斥幾句，無人理會。”

“但聽話里話外……都在暗指柳時修會去救。”

暖閣的燭火跳躍了一下，映著沈知念沉靜的側臉。

放下朱筆，端起一旁的青玉茶盞，指尖著溫熱的瓷壁。

“哦？沈南喬還做著這樣的夢？”

沈知念的聲音，帶著一玩味的譏誚，仿佛在聽一個荒誕的笑話。

柳時修怕是自難保，正在江南的哪個角落倉皇逃竄，或者早已首異。

沈南喬指他來搭救？簡直是癡人說夢！

芙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面上出一難以言喻的神，將聲音低了一些：“更古怪的是……”

“據看守回報，陸沈氏有時，會突然對著空無一人的墻壁嘶喊，說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重來一世，我還是活了這樣？！’……聲音凄厲，狀若癲狂。”

“獄卒只當是徹底瘋了，胡言語。”

沈知念端著茶盞的手猛地一頓，溫熱的茶水濺出幾滴，落在宮裝的袖口：“重來一世？！”

霍然抬眼，那雙沉靜的狐貍眼中，瞬間翻涌起波瀾。

重生歸來，是沈知念最大的。

是逆轉乾坤、掌控命運的底牌！

從未向任何人分毫，連最親近的芙蕖和菡萏都不知曉。

雖然只有沈知念知道，與沈南喬都重生了。沈南喬不知道這件事，始終以為重生的只有自己一人。

但任由沈南喬胡言語下去……

一旦傳有心人耳中，被人琢磨、聯想，甚至利用……后果不堪設想！

深宮之中，從不缺乏捕風捉影，牽強附會的謀！

沈知念眸中的驚怒迅速沉淀下去，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放下茶盞，指尖在濺的袖口上輕輕拂過。

“備轎。”

沈知念的聲音恢復了平靜，甚至比平日更冷冽幾分，如同淬了寒冰：“本宮要去天牢，看看本宮那位‘好姐姐’。”

芙蕖的心頭猛地一跳。

娘娘竟要親自去那等污穢之地？

詫異歸詫異，芙蕖不敢有毫遲疑，立刻躬領命，快步退出去安排：“是！娘娘！”

暖閣只剩下沈知念一人。

緩緩站起，走到窗邊。

窗外是深冬肅殺的庭院，枯枝映著灰白的天空。

看著琉璃窗上，映出的自己那張冰冷如霜的臉，眼底深是翻涌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