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對王嬪的態度，在定國公府倒臺后也有些模糊，未曾明確表示厭棄對方。

在沈知念即將晉位皇貴妃的微妙關頭，不宜掀起大的波瀾。

直接要了王嬪的命，太過激進，也容易落人口實。

但……讓吃點苦頭，消停一陣子，還是輕而易舉的。

沈知念的角勾起一極淡的弧度。

為了不去探柳太后，王嬪不是自秋獵歸來，便“稱病不出”，避嫌避得徹底嗎？

既然這麼喜歡“病”，那便讓……真病上一場好了！

沈知念的聲音不高不低，在安靜的暖閣格外清晰：“小明子。”

“奴才在！”

小明子立刻從角落影里閃出來，躬聽命。

“去太醫院，傳唐太醫過來。”

沈知念語氣尋常，吩咐道：“就說本宮有些冬日調養的方子，想問問他。”

“是！”

小明子領命而去，腳步無聲。

不多時，唐川便提著藥箱到了。

他依舊是一太醫服，年輕俊的臉上沒什麼表，唯有一雙眼睛在看向沈知念時，深掠過了一難以察覺的專注，和病態的灼熱……

唐川躬行禮：“微臣參見宸貴妃娘娘，娘娘吉祥萬安！”

“免禮。”

沈知念示意他走近些，聲音放得和緩，如同閑話家常：“本宮聽聞王嬪自圍場歸來后，子就一直不大爽利，纏綿病榻至今？”

“陛下與本宮甚是掛念呢……”

唐川何等機敏，瞬間便從沈知念這看似關切，實則毫無溫度的言語中，捕捉到了深意。

他微微垂首，掩去眼底閃過的了然，聲音平靜無波：“回娘娘，王嬪娘娘的脈案，微臣也略知一二。”

“據聞是心氣郁結，兼之圍場寒氣，引發了舊疾。故而反復低熱，神倦怠。”

沈知念的指尖輕輕敲了敲紫檀桌面，發出極輕的叩擊聲：“哦？”

“既是舊疾，想必王嬪邊伺候的太醫，也是盡心調理的。只是這病拖得久了，總歸傷。”

抬眼，目平靜地看向唐川：“唐太醫醫湛，尤擅調理婦人癥。”

“本宮想著，王嬪這病纏綿不愈，是否也需……下些重藥，去一去深臟腑的‘寒氣’和‘郁結’，方能斷？”

“重藥”二字，沈知念咬得極輕，卻帶著不容錯辨的暗示。

唐川的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弧度冰冷。

他抬起頭，那雙郁的眼睛里一片坦，語氣恭敬：“娘娘英明！”

“王嬪娘娘此癥，看似尋常風寒郁結，實則為邪氣深伏。尋常溫補疏導之藥，恐難奏效，反易遷延反復。”

“微臣以為，確需用些……力道稍峻之品，引邪外出，方能一勞永逸，固本培元！”

說到這里，唐川頓了頓，聲音得更低，帶著一種醫者特有的篤定：“請宸貴妃娘娘放心。”

“王嬪娘娘日常所用湯藥，雖有其專屬太醫負責，然藥引配伍之道，千變萬化。”

“微臣只需在藥爐熏蒸，或藥引配伍上略作引導，便可使藥效……更合‘病’。助王嬪娘娘早日‘康復’，又不留痕跡！”

唐川意思再明白不過——

藥是別人開的，方子也是別人的。

但他有得是辦法，讓藥效“恰到好”地加重。

讓王嬪這場病，來得更真實，更纏綿，更符合病難支的形象。

且查無實據。

沈知念滿意地頷首，眼底掠過一冷：“那便有勞唐太醫，為王嬪‘心’調理了。務求……‘藥到病除’！”

“微臣遵旨，定不負娘娘所托！”

唐川躬退了出去，步伐依舊平穩。

理完這樁事，沈知念又喚來芙蕖，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慵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去敬事房傳本宮的話——”

“王嬪妹妹病沉疴，需靜心休養，不宜侍奉圣駕。的綠頭牌……暫且撤下吧。”

芙蕖心領神會，立刻應下：“是，娘娘。奴婢這就去辦。”

沈知念已重新執起銀剪，慢條斯理地修剪著，瓶中那枝臘梅多余的枝椏。

梅香清冽，映著沉靜無波的側臉。

寒冬還長，有些枝椏，是該修剪了！

兩道命令，如同無形的枷鎖。

一道，將讓王嬪的“病”，變得貨真價實。

另一道，則剝奪了重獲圣寵的可能。

在深宮之中，失寵又“久病”的妃嬪，其境會如何，不用想也知道。

宮里從來都沒有，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這件事。

莊妃捻著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頓，臉上沒有太大的表，仿佛此事早已在的意料之中。

宸貴妃……終究還是出手了。

……

翊坤宮正殿。

藥味和暖香織，沉悶得令人不過氣。

王嬪斜倚在鋪著厚厚錦褥的人榻上，上嚴嚴實實裹著狐裘，臉上刻意敷了一層薄，出“久病”的蒼白和憔悴。

正“病懨懨”地接答應例行的晨省問安，眼皮半垂，一副神不濟、不勝其擾的模樣。

答應坐在下首靠前的一張繡墩上。

穿著彩艷麗的宮裝，小麥的，在殿的暖下泛著健康的澤。

微微隆起的小腹，在擺下已清晰可見。

答應那雙帶著異域風的嫵眼眸，此刻正饒有興味，打量著王嬪刻意營造的病容，紅邊噙著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

慵懶地調整了一下坐姿，捻起宮剛奉上的茶盞，卻不喝。只拿鑲著寶石的銀蓋子，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浮沫。

答應的聲音拖得又甜又長，帶著鋒芒：“王嬪姐姐今日這‘病容’……瞧著倒是比前兩日，更添了幾分風韻呢，真是我見猶憐。”

“妹妹聽說姐姐病得厲害，可真是憂心忡忡，夜不能寐。”

隨即，話鋒一轉，目如同淬了毒，牢牢落在王嬪臉上：“不過細想想，姐姐這‘病’啊，來得也是應景。”

“定國公府剛被連拔起，太后娘娘又在慈寧宮纏綿病榻，連人都見不到了。姐姐心里頭……想必是五味雜陳，又驚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