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認知，讓顧錦瀟心中，掠過了一極其微妙的漣漪。

并非輕視，而是一種。

原來，那看似無懈可擊的從容之下，也藏著普通人的恐懼。

這份害怕，在此刻幽暗的絕境中，顯得格外真實，甚至……有些脆弱。

顧錦瀟的微不可察地了一下。

他素來克己復禮，言辭謹慎，更不擅長安人心。

尤其是在宸貴妃娘娘面前，任何逾矩的言語或作，都顯得不合時宜。

一陣沉默過后……

終于，顧錦瀟再次開口。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平穩，如同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公務，只是語速比平時略慢了一。

帶著試圖安的意味，卻又因為不習慣，而顯得格外生干：“娘娘……不必怕。”

簡單的五個字，干的，沒有任何修飾，也沒有任何承諾和保證。在這幽暗的山，甚至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沈知念微微一怔，目從口移開，落在顧錦瀟被火映照的側臉上。

那雙沉靜的眼眸，正專注地看著跳躍的火苗，仿佛剛才那句笨拙的安，并非出自他口中。

顧錦瀟依舊保持著那副古井無波，恪守臣禮的姿態，連視線都未曾偏移半分。

一極其細微的緒，在沈知念心底悄然劃過。

是窘迫自己極力掩飾的害怕，竟被這個男人看穿？

是意外這位向來以冷漠疏離、刻板守禮著稱的顧侍郎，竟會試圖安？

還是……一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妙覺？

沈知念說不上來。

沉默了片刻，沒有回應顧錦瀟那句干的安，目重新投向口。

外狼群的嗚咽聲，依舊清晰可聞，每一次低吼都讓沈知念心頭微。

然而，一種微妙的氣氛變化，卻在山里悄然發生。

那份盤踞在沈知念心頭的不安，似乎……真的被顧錦瀟那句干的“不必怕”，驅散了些許。

并非因為這句話本有什麼魔力。

而是說這句話的人，此刻就坐在這里，跟一同困守在這幽暗的山之中。

他沉默，卻如同一塊磐石。

他守禮刻板到近乎不近人，卻冒著生命危險，為點燃了這救命的篝火。

他明知外殺機四伏，卻依舊在驚惶時，試圖用他那笨拙的方式，給一安。

這個認知，如同投沈知念心湖的石子，漾開一圈無聲的漣漪……

如若只有一人……沈知念幾乎不敢深想。

縱然智計百出，在這漆黑、寒冷、野環伺的絕境之中，孤立無援的恐懼和絕，足以徹底摧毀任何人的意志。

此刻，雖然前路依舊吉兇未卜，但至……不是一個人。

橘紅的火溫暖地跳躍著，在兩人之間投下晃的影。

山依舊寂靜，只有火焰的噼啪聲，和外狼群不肯罷休的低吼。

沈知念抿的線，在無人看見的角度，似乎極其細微地放松了一。

依舊警惕著外的靜，卻不再像之前那般繃，而是微微放松下來，離溫暖的篝火更近了一些。

顧錦瀟沒有看沈知念，沉默地撥弄著火堆，讓火焰燃燒得更旺。

沈知念裹了上單薄的斗篷，借著跳躍的火，目下意識地掃過坐在對面，背脊得筆直的顧錦瀟。

這一眼，卻讓瞳孔微。

他的緋袍上，右臂手肘稍上的位置，赫然洇開了一片深褐。比周圍的布料重一些，邊緣還出意。

“顧大人！”

沈知念的聲音帶著一急促，下意識地向前傾了傾：“你傷了？”

顧錦瀟似乎才從某種凝滯的思緒中離，順著的目看向自己的手臂。

他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了胳膊。牽扯之下，這張總是端肅的臉上，掠過一極淡的忍。

“些許，無礙，娘娘不必掛心。”

顧錦瀟的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半分痛楚，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微不足道的事實。

沈知念卻看得分明，那褐的范圍不小，絕非他口中的。

立刻從袖里，出一方素白干凈的帕，皺著眉頭道：“流了這麼多，怎會無礙？”

說這話的時候，沈知念便要起過去。

“娘娘！”

顧錦瀟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瞬，幾乎是立刻起向后挪了半步，作快得帶起一陣微小的氣流，讓本就搖曳的火，晃得更厲害了些。

他深邃的眼眸直視著沈知念，里面是磐石般的固執，和不容逾越的界限：“君臣有別，禮不可廢。”

“臣萬不敢勞煩娘娘玉手。”

沈知念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著那方的帕。

看著顧錦瀟寫滿“規矩”二字的臉，心頭那剛剛升騰起的焦急，瞬間被一種悉的無力取代。

是了。

怎麼忘了，眼前這位禮部侍郎顧大人，最是古板守禮，視規矩如鐵律。

“顧錦瀟。”

沈知念收回手，語氣里染上了一無奈，甚至有些微惱：“此乃荒野山，并無旁人。”

“命攸關之時，何須拘泥這些虛禮？傷口若不及時理，恐生變故。”

顧錦瀟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毫轉圜的余地：“禮法乃立之本，無時不可忘。”

他不再看沈知念，也不再看那傷口，低下頭出左手，毫不猶豫地抓住袍下擺的布料，猛地一撕！

“嗤啦——”

布料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山里顯得格外刺耳。

顧錦瀟的作干脆利落，似乎在以此強調他的決心。

撕下的布條不算規整，他單手艱難地纏繞著傷，牙齒配合著左手用力打結。

作笨拙。

牽扯到傷口時，顧錦瀟的額角，有細的汗珠滲出。

他的下頜線繃得死，卻始終抿著，連一聲痛哼都沒有發出。

沈知念就坐在那里，眼睜睜看著顧錦瀟獨自完這一切。

火映著他專注而忍的側臉，也映著他因疼痛和用力，而微微抖的手指。

手里那方潔白的帕，被攥得起了褶皺，最終也只是垂落在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