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敲擊扶手的作頓住了，渾濁卻依舊銳利的眼睛緩緩抬起，穿昏暗的線，落在心腹臉上，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

“急什麼？”

他的聲音帶著久居上位的沉緩：“先讓沈南喬那個蠢婦，把該演的戲演完。”

“等宸貴妃被的親姐姐毒殺后，呵……”

一聲極輕的冷笑從定國公間逸出，帶著毫不掩飾的算計：“以陛下對那狐子的寵，必是雷霆震怒，痛徹心扉！”

“屆時，整個營地定會陷一片混驚惶。”

“人心浮，軍疲于奔命，帝王心神俱傷……那才是我們手的最佳時機！”

定國公的語氣里，帶著一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意外和輕蔑：“老夫過往從未將那個庶出的玩意放在眼中。”

“不曾想……柳時修那小子，竟還真有幾分歪門邪道的本事，哄得宸貴妃那個蠢鈍如豬的姐姐暈頭轉向，死心塌地替他賣命。”

……

深秋的寒意愈發濃重，枯黃的草葉上凝著薄薄的白霜。

圍場依舊旌旗獵獵，但比起昨日帝王親自開弓引的那場浩大喧囂，今日的獵場明顯平靜了許多。

馬蹄踏碎霜草的聲音零散響起，呼出的白霧很快被凜冽的秋風吹散。

帳簾幕低垂，再無靜。

帝王并未現，顯然對今日這規模小了許多的圍獵失了興致。唯有象征皇權的明黃旌旗，依舊在風中獵獵作響。

妃嬪和命婦們各自在營帳附近走，深秋的寒氣讓多數人裹了斗篷。

王嬪換了一嶄新的鵝黃騎裝，心描畫的眉眼間帶著一難以掩飾的期待，目不時瞟向那寂靜的帳，最終失地抿了。

莊妃捻著佛珠，在帳前緩步，神溫婉沉靜，仿佛周遭一切皆不心。

康嬪畏寒，裹著厚厚的銀鼠斗篷，只半張蒼白小臉。

璇嬪則好奇地站在稍遠，看著幾位年輕宗室子弟在侍從簇擁下策馬而出，奔向稀疏的林地。

命婦聚集的區域更顯嘈雜些，手跺腳抵寒意，三三兩兩低聲談。

林菀裹著一件素雅的青蓮斗篷，立在自家營帳旁，目看似隨意地掃過人群。

忽然，眼角余捕捉到遠的影。

是綠蘿！

沈南喬帶的那個心腹婢。

沈南喬本人則裹著一件素錦披風，背對著人群，似乎在眺遠山，影在寒風中顯得單薄而僵。

但林菀敏銳地注意到，沈南喬垂在側的手，正死死攥著袖口。

綠蘿則是一副心神不寧，東張西的模樣。

林菀心念微。

這對主仆的狀態，絕不只是天寒地凍這麼簡單。

不聲地收回目，側首看著旁的云桃，聲音得極低，如同耳語：“看到沈南喬邊那個綠蘿的婢了麼？”

“尋個不起眼的機會，悄悄將帶過來問話，別驚旁人。”

云桃眼神一閃，立刻會意，低聲道：“是。夫人放心，奴婢省得。”

隨即，如同融背景一般，悄然退后幾步，目卻鎖定了綠蘿的方向。

另一邊。

芙蕖正從營帳出來，捧著一個填了新炭的手爐，準備去尋負責漿洗的宮人。

剛繞過幾頂營帳，迎面便遇上了幾位穿著侍衛服飾的彪形大漢，簇擁著一位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正指揮著仆役往周家營帳搬運幾捆新獵的皮。

“喲！這不是芙蕖姑娘嗎？”

為首的侍衛頭領眼尖，一眼認出了，聲如洪鐘，帶著武將之家特有的爽朗。

他扇般的大手一拍邊同伴：“快看！是鈺湖兄弟的未婚妻！”

周家眾人聞言，目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那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更是立刻堆起滿臉和善的笑意，上前兩步，對著芙蕖拱手：“芙蕖姑娘安好！”

“小老兒是周府的管事周安。這幾位都是在營里當值的自家兄弟。”

他語氣極為客氣，甚至帶著幾分恭敬：“早就聽聞芙蕖姑娘是宸貴妃娘娘邊最得力的，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其他幾個侍衛也紛紛笑著抱拳，七八舌：“芙蕖姑娘好！”

“鈺湖兄弟好福氣啊！”

“咱們周家上上下下，可都盼著姑娘早日過門呢！”

“……”

這些直白而熱烈的問候，如同冬日暖，瞬間驅散了芙蕖上的寒意。

平日在鐘粹宮持重沉穩，此刻面對未婚夫家如此直白又充滿善意的熱，臉頰倏地飛起兩片紅云，一直燒到耳。

芙蕖忙屈膝還禮，聲音比平日輕了許多：“周管事安好，各位……各位大哥安好。”

頓了頓，鼓起勇氣抬眼，帶著一的關切：“周公子他……在翰林院一切可好？”

“好著呢！”

那侍衛頭領搶著答道，嗓門依舊洪亮：“鈺湖兄弟學問好，深得翰林院老大人賞識！秋獵是武將的活計，他一個文弱書生來了也無用武之地。”

“姑娘放心，家里都好！二夫人前些日子還念叨，說等姑娘得空，定要請姑娘過府嘗嘗新做的點心！”

周管事也笑瞇瞇地補充道：“正是，正是。”

“公子也時常提及姑娘，說姑娘在宸貴妃娘娘邊伺候，最是穩妥周全。”

說著，他從懷里出一個繡著平安符的素香囊，雙手奉上：“這是二夫人先前去護國寺祈福時，特意為姑娘求的，囑托老奴若見到姑娘，務必轉，盼姑娘一切平安順遂！”

芙蕖看著那針腳細，飽含心意的香囊，心頭暖流涌，之外更添了幾分。

雙手接過，攥在手心，仿佛握著沉甸甸的誼：“……替我多謝二夫人掛念，芙蕖……激不盡。”

寒暄片刻，芙蕖才在周家眾人友善的目中，捧著那猶帶暖意的手爐和香囊，腳步輕快地離去。

深秋的寒風似乎也不再那麼刺骨，只有頰邊的紅暈和眼底的暖意，久久未散。

營地邊緣，沈南喬依舊僵立著，裹了上單薄的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