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九，出發秋獵。

深秋的寒氣一日重過一日，霜氣染白了宮墻下的枯草。

通往宮門的道上，車馬絡繹不絕。

軍甲胄鮮明，肅立道旁，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每一輛裝載箱籠的宮車。

各宮都在鑼鼓地打點行裝。

所有皇嗣，除了大公主以外都還小，一律留守宮中。

只有大公主跟著莊妃同去。

鐘粹宮殿。

沈知念端坐鏡前，菡萏正小心翼翼地將一支赤金點翠銜珠釵，簪挽好的凌云髻。

鏡中人眉眼沉靜，在華服映襯下威儀自。

起走到暖閣與外殿相連的垂花門簾旁，一瞬不瞬地看著里面的景。

暖閣里鋪著厚厚的波斯絨毯，隔絕了深秋地面的寒氣。

四皇子正被母半跪著圈在懷里。

小家伙穿著一的鵝黃細棉襖，像只剛出殼，茸茸的小鴨子。

他剛學會走路不久，對這項新技能充滿了無窮的熱。

四皇子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幾步外朝他張開雙臂的肖嬤嬤，小短力地蹬踹著，試圖想掙母的臂彎，搖搖晃晃地要往肖嬤嬤那邊撲。

母既護著他不會摔倒，又巧妙地控制著他莽撞的沖勁，里輕聲哄著：“四皇子，慢些，慢些……看準了再走……”

林嬤嬤則半跪在四皇子前方不遠，手里拿著一個彩鮮艷的布藝搖鈴，輕輕晃著，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吸引著他的注意力。

“四皇子，看這里。來，到林嬤嬤這來……”

四皇子的注意力果然被晃的彩和聲音吸引，暫時忘了原本的目標。

他咧開小，出幾顆珍珠似的小牙，咯咯地笑起來，出胖乎乎的小手去夠，更加用力地在母懷里扭。

沈知念溫地看著這一幕，心頭涌起了濃烈的不舍……

阿煦才一歲零一個月，剛剛蹣跚學步，咿呀學語，最是黏人依母親的時刻……

若不是不得已，怎能放心將他留在這看似平靜，實則驚心的深宮？

芙蕖腳步極輕地走到沈知念側，恭敬道：“娘娘，璇嬪娘娘將六皇子托付給了雪妃娘娘。”

“雪妃娘娘說，請娘娘放心，定會親自過問幾位小皇嗣的起居，每日讓太醫請脈，一應供給皆按最高份例，絕無疏。”

沈知念的目依舊黏在四皇子上，極輕地“嗯”了一聲。

并未將四皇子托付給別人。

因為雪妃雖穩妥，可這深宮之中，沈知念唯一能真正放心的，只有這方被經營得不風的鐘粹宮！

的腳步放得極輕，如同踩在云端，悄無聲息地踏暖閣。

沈知念的影一出現，正力夠著搖鈴的四皇子立刻察覺了。

他的小腦袋轉過來，烏溜溜的大眼睛準地捕捉到母親的影，瞬間迸發出比星辰更亮的芒！

“母……母妃……”

四皇子的聲音帶著歡喜和依賴，小子發出驚人的力量，掙了母的懷抱，搖搖晃晃地張開短短的手臂，咯咯笑著，跌跌撞撞地朝著沈知念撲過來！

沈知念幾乎是本能地蹲下，張開雙臂，將這團帶著香的小牢牢接懷中。

抱著四皇子低下頭，臉頰著他茸茸的發頂。

這一刻，沈知念的所有籌謀和殺伐決斷，都化為了最原始的母。

“阿煦……”

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抖和哽咽，輕得只有懷中的四皇子能聽見：“母妃的阿煦……”

不知過了多久，沈知念才緩緩抬起頭。

眼中的水汽被強行退，只剩下孤狼護崽般的堅定！

抱著四皇子站起，目緩緩掃過暖閣的所有人，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砸在眾人心頭：“本宮離宮期間，四皇子的一切，皆托付爾等。”

的目首先落在林嬤嬤和四皇子的母們上：“阿煦的飲食起居和習慣，你們爛于心。所有口之，皆需經林嬤嬤和太醫親自查驗，方能讓四皇子吃下。”

“需漿洗烘暖，不得有毫氣。”

“阿煦年弱，若有一異樣，無論晝夜，立刻請太醫，并報與雪妃！”

林嬤嬤和母們立即道：“老奴/奴婢以命擔保，定護四皇子萬全！”

林嬤嬤是沈知念的娘，自然信任對方，隨即點點頭，將目落在了肖嬤嬤上。

肖嬤嬤在鐘粹宮的所有宮人里，一直如同定海神針般。

沈知念的聲音帶著一種更深沉的托付：“宮里有雪妃，但本宮的阿煦和鐘粹宮，就給肖嬤嬤你了。”

“本宮不在的這段時間，守好阿煦和鐘粹宮。非本宮或陛下親諭，任何膽敢擅闖驚擾四皇子者——”

沈知念眸中寒暴漲，冷冷道：“格殺勿論！”

“天塌下來了，有本宮頂著！”

肖嬤嬤的聲音沉穩如山，躬應下，蒼老的眼眸中閃爍著歷經滄桑的智慧，和磐石般的堅定：“老奴遵命！”

沈知念看向懷著的四皇子。

他似乎玩累了，小腦袋地靠在沈知念肩上，長長的睫覆蓋下來，呼吸漸漸變得均勻綿長。

竟是在沈知念懷里安心地睡著了。

將四皇子給母，帶下去休息了。

小明子從外面走了進來，躬立在簾外，稟報著隨行的宮人、車駕和護衛的最終安排。

“……娘娘，除了大公主以外，各位小皇子、公主，皆按娘娘的吩咐留守宮中。”

“各宮主位娘娘，母、保母、嬤嬤皆已安排妥當。雪妃娘娘親自過目，確保萬無一失。”

沈知念微微頷首。

妃嬪們都明白，短暫的分離是為了更長久的籌謀。

只有抓住眼前的機會，博得更多圣眷，才能為深宮里的稚子，掙一個更明的前程！

沈知念聲音清越，帶著掌控全局的從容：“鐘粹宮有林嬤嬤和肖嬤嬤坐鎮，元寶守著門戶，本宮沒什麼不放心的。”

“告訴雪妃，一切按章程辦。”

小明子領命，躬退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