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白玉手生溫，里云霧般的絮狀紋理在日下流轉，更添幾分清冷貴氣。

殿極靜，只有香爐里，香灰偶爾塌落的細微聲響。

芙蕖放輕了腳步進來，手中捧著一個潔的青玉托盤。

托盤中央，靜靜躺著一塊半掌大小，打磨得溫潤的象牙腰牌，牌面上清晰地刻著“陸沈氏南喬”幾個小字。

“娘娘。”

芙蕖的聲音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地打破了一室靜謐：“大小姐遞了牌子進宮求見。”

沈知念撥弄玉鐲的指尖微微一頓。

來了。

比預想的還要快。

柳時修那條毒蛇，倒是會驅使獵。

沈知念抬起眼，目并未落在那塊腰牌上，反而越過芙蕖的肩頭，投向窗外庭院里幾株開得正盛的金。

那目悠遠，仿佛穿了眼前景，落到了某個更遠的地方。

一抹極淡的笑意，如同初冬湖面凝結的第一層薄冰，緩緩浮現在沈知念絕的角。笑意不達眼底，反而襯得那雙嫵的狐貍眼，愈發深邃莫測。

“呵……”

沈知念嗤笑一聲，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本宮這位好姐姐，倒比定國公府的狗，還要聽話幾分。”

芙蕖垂首侍立，心領神會。

娘娘這句話倒是沒錯。

沈知念的目，終于落在那塊象牙腰牌上。

的指尖不再把玩玉鐲，而是輕輕點了點榻的扶手，發出篤篤的輕響。帶著一種慵懶的，近乎戲謔的節奏。

“既然這般急著來表‘忠心’，那就讓明日午后過來吧。本宮倒想瞧瞧，這次又準備唱什麼新鮮戲。”

說這話的時候，沈知念特意加重了“午后”二字，語調拖得悠長。

午后，既非清晨的鄭重，亦非傍晚的親近。是個不上不下，著幾分漫不經心，甚至怠慢的時辰。

“是，娘娘。”

芙蕖心領神會，立刻應下，捧著托盤無聲退下。

殿重歸寂靜，沉水香的青煙依舊裊裊。

沈知念重新靠回枕，指尖再次上腕間冰涼的玉鐲，邊那抹涼薄的笑意卻未曾散去，反而更深了些許。

午后足夠讓那位心浮氣躁的姐姐，在宮門外焦灼地等上一陣了。

沈南喬越是焦灼不安，越是急于求，在面前悔不當初的戲碼，才會演得越發用力。

越發……百出！

……

深秋的夜，寒氣如跗骨之蛆，無聲無息地滲陸府后院。

拔步床，沈南喬蜷在冰冷的錦被里，指尖一遍遍挲著那塊潤微涼的象牙腰牌。

牌面上“陸沈氏南喬”幾個小字，在窗外的稀薄月下，泛著幽微的冷。

白日芙蕖那平淡無波的一句“娘娘準了，請陸夫人明日午后覲見”，在沈南喬聽來不亞于仙音！

沈知念那個賤人，終究是被這副幡然悔悟的可憐相騙過去了！

終于撬開了那道銅墻鐵壁般的宮門！

沈南喬明艷的臉龐，在影里扭曲出興的弧度。

“修郎……”

低喃出聲，帶著一種近乎撒的音，指尖下意識探向側的錦褥。

空的。

沈南喬瞬間像被人潑了一盆冰水。

枕畔冰冷，被褥間只殘留著昨夜瘋狂后，一若有似無的香氣。

修郎卻早已離去，像一場短暫而灼熱的幻夢。

巨大的失落兜頭罩下，將沈南喬心中的那點喜悅，沖刷得干干凈凈。

所有的激，驟然沒了傾訴的地方，憋悶在口，沉甸甸地墜著。

沈南喬只能死死攥腰牌。

堅的棱角深深硌進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楚，才勉強下頭那酸的哽咽。

修郎不在。

這份用盡渾解數，忍著錐心刺骨的屈辱，才換來的進展，竟無人與分。

沈南喬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沉沉睡去的。

翌日。

坐在妝臺前，菱花鏡里映出一張蒼白卻心描畫的臉。

沈南喬特意選了最素雅的，發髻間僅簪一支銀步搖，務必將病后初愈，洗盡鉛華的弱演到極致。

綠蘿小心翼翼地為整理著襟，大氣不敢出。

覺得夫人今日的眼神，沉得像兩口不見底的寒潭……

“走吧。”

沈南喬很滿意今天的打扮，起出門。

車轱轆碾過京城深秋清冷的街道，抵達巍峨宮門時，日頭已略略偏西，正是沈知念恩準的午后時分。

朱紅宮門高聳云，沉默地矗立在深秋高遠的晴空下。

兩側持戟的軍甲胄鮮明，眼神銳利如鷹，掃過每一個進出的人影，帶著無聲的威。

沈南喬扶著綠蘿的手下車，遞上腰牌。

守門的侍衛驗看無誤，卻并未如預想般立刻放行，只面無表地頷首，示意在一旁等候。

起初，沈南喬尚能維持著恭順沉靜的模樣，垂首立在宮門巨大的影里。

深秋午后的風，已帶上了刺骨的寒意，順著領、袖口往里鉆。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宮道上偶爾有宮人捧著件匆匆而過。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含輕蔑的目，如同細的針，無聲地扎在沈南喬強撐的面上……

一刻鐘，兩刻鐘……

半個時辰過去了……

日影在的腳邊無聲拉長，寒意順著腳底爬升，凍得沈南喬指尖發麻。

綠蘿在一旁微微發抖。

沈南喬直的脊背開始發僵，那點強裝的平靜，像被寒風刮落的枯葉，片片碎裂。

屈辱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的心臟，越收越。

藏在寬大袖袍下的手，死死攥了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鉆心的痛楚，才勉強住那幾乎要沖口而出的質問和咆哮！

沈知念是故意的！

故意用這漫長的等待來踐踏！提醒！

即便沈知念給了宮資格，在沈知念眼里，依舊可以隨意圓扁！

就在沈南喬覺自己那名為理智的弦，即將崩斷時，宮門終于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一個穿著淺碧宮裝的影，出現在門的影里，步履輕盈地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