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明黛不在揚州, 自然不知揚州出了件大事,邵伯裴家老爺生辰當日,膝下獨子裴子京留下一封信後, 離家出走了, 聽說是去京城投奔他的親伯父裴大老爺了。
裴家鬧得人仰馬翻, 裴家派人找遍了揚州城,是一條雙柿巷就翻了三遍, 還是尋不到裴子京的蹤影,裴家人只能相信他真如信中所說去京城了,在外找人的小廝也打聽到那日清晨有人在碼頭看到了裴子京。
裴母想到裴子京獨自一人坐船去了京城,更加害怕,提心吊膽放心不下,忍不住去了甄府。
應太太看見裴家中心中惱火, 這一他們甄家也跟著丟了臉, 裴子京簡直是把甄家的臉面放在地上踐踏。
兩家本來計劃著在裴老爺生日宴上宣布裴甄結親的好事, 衆多親友都知道也提前備好了賀禮, 誰知突然出了裴子京這個岔子。
本來就對裴家不滿,聽到裴母的來意, 更沒有個好臉:“真是不巧, 前幾日鹽場剛運了一批鹽去了山西, 恐怕已經沒有多餘的船只支給太太, 太太還是另外再想辦法吧。”
裴母是來向甄家借快船北上追趕裴子京的。
應太太瞧著清高端雅的模樣, 又笑了笑:“從揚州去京城就算坐最好的客船, 頂多只需要二三十兩, 太太若是需要, 我立刻著下人去安排。”
裴母哪裏聽過這種嘲諷,裴家世代清流, 不管走到哪兒都人尊重,更加覺得曾經與這種每一句話都離不開的錢的人家說親是一種錯誤!
幸好日後不必再看到應太太這張小人得志,滿銅臭味的臉。
裴母抑著怒氣:“你我兩家雖然沒有緣分,不過我還是打心底裏盼著應太太能夠永遠都這般得意!”
“借太太吉言,也希甄家能和裴家一樣永世興盛。”應太太冷笑道。
裴母出了甄府,扶著丫鬟的手坐上轎輦。
“老爺若是知道您沒有借到船恐怕會生氣的。”丫鬟跟在轎輦旁低聲說道。
裴大老爺在京城需要花錢打點,可裴二老爺卻是個不善經營的,虧空了不財産,現在已是拆了東牆補西牆,裴家即便仍自詡清流世家,卻也只能維持著面。
裴二老爺本意是尋回裴子京在繼續再和甄家談婚事,可甄家不願意了。
“他願意舍得那張臉皮,那就自己來求甄家。”裴母說話帶著怨氣,此生都不願再和甄家打道。
“那爺怎麽辦?”侍問。
裴母卸了手中的玉鐲,遞到轎外小聲吩咐:“拿去典了,去碼頭雇條船,小心點,別讓人看見。”
裴母離開後,應太太立馬命丫鬟撤了用過的茶盞,瞧一眼都覺得膈應。
“太太當真舍得放棄這樁婚事?”服侍應太太的仆婦有些疑,是知道應太太有多珍惜和裴家結親的機會的,這些年不僅在裴家太太跟前俯首做小,甚至還因此和明黛小姐生分了,直到現在斷了母分。
應太太當然會到忐忑,但甄老爺和甄安都勸,甄家正值如日中天的時候,甄明珠何愁找不到更好的夫婿,何必總盯著裴家看,仔細想了想確實如此。
說到底,裴二郎再出也只是裴大老爺的侄子。
更何況裴二郎真那般好嗎?如此不知分寸,毫不把他們甄家放在眼裏,當真是不知好歹!
討厭起一個人,那便是看他都不順眼,應太太又想到揚州城的一樁舊事,幾年前那小梅花巷魏家的長子也是突然離家出走,差不多年紀,好歹魏家長子消失前還高中進士了,那裴二郎……
應太太撇撇,轉頭問仆婦:“五小姐現在怎麽樣了?”
“五小姐一直待在房裏沒有出來。”仆婦說道。
“那就不要去打擾了。”
應太太想著甄明珠現在必是十分的傷心難過。
甄明珠坐在妝匣前,哪裏見到難過的模樣,眼角眉梢全是暢快,終于松了一口氣,放下半顆心。
其實比所有人都更早的知道裴子京的向,裴老爺生辰前兩天他特地來找過自己,告訴,他要離開了,說是要出去闖一番事業再回來。
聞言,甚至好心地給他出了船費。
裴子京走了,這樁婚事也作廢了,甄明珠心中大定,眼下所有的障礙幾本已經掃,只待聽從命運遇到魏肅生。
倒是不知怎麽理徐見懿才好。
甄明珠起拿起徐見懿遞來的信,走到燈臺前,取了燈罩,將信紙燒為灰燼。
“姐兒,那我要如何答複他?”寒英見狀猶豫地問道。
徐見懿這兩日將要前往應天府參加院試,特地來信問甄明珠是是否願意去渡口送他。
甄明珠臉上閃過譏笑:“你只需告訴他,我與裴家的婚事作罷了便可。”
這也能應付他一段時日了。
可是……
甄明珠皺眉看著地上的灰燼,知道徐見懿此番會考中秀才的功名,本打算不在與他有瓜葛,只是到了這一步,還是不甘心。
能做什麽呢?
甄明珠陷了沉思。
*
明黛一夜無夢,安安穩穩地睡到次日天大亮才醒來。
床榻靠著窗,跪坐著在被褥上,推窗看向江水,天沉,烏雲傾覆,飛鳥盤旋,空氣燥熱得厲害,江面卻一片安靜,前後不見盡頭,看久了有些心慌,收回目,回頭正好百宜端著早膳進來。
後艙廚房蔬菜類應有盡有,早膳頗為盛,明黛更洗漱完畢問百宜:“他們呢?”
魏欽和陳愖起得早,正在船前甲板上說話。
明黛稍稍安心,剛在桌旁落座,方才平靜的江面瞬間起了風,未關上的窗扇被狂風拍地噼裏作響,百宜連忙上床關好,合起前看了一眼窗外,天空黑的一片,甚是嚇人。
浪起水湧,風帆呼嘯,航船劇烈顛簸起來,明黛趕忙扶住釘在地板上的桌子,穩住。
魏欽和陳愖闊步從前甲板回到前廳,往客房區域走來。
同時雨珠墜下砸落江面,渾濁的水流湍急,暴雨黑浪幾乎要將航船吞沒。
水上比人心更可怕的是這些不可控的風暴。
魏欽敲開明黛的房門,神冷靜,示意明黛過來。
明黛忙走過去,搖搖晃晃地走不穩,魏欽手握穩的手臂,扶著沉聲道:“放心跟著我。”
聽著他沉著可靠的聲音,明黛點了點頭,哪怕此刻心跳如擂鼓,這一刻也相信,只要有他在,就不會有危險。
魏欽頷首,轉頭吩咐衆人。
“浦真你帶著人檢查所有窗戶艙門艙壁和甲板是否完好無損,別讓水滲進來,曹大帶著兩個人去放下繚繩控穩船,陳愖你和曹去船艉樓清點船員船工,”說完他側目看向跟著他的明黛,“你和我去檢查貨倉的小舟。”
“前面就是三關口岸,大家保持冷靜,必會平安度過風浪。”魏欽長眸掃過衆人,聲線平穩,沒有毫懼怕。
“是。”衆人也跟著定心,領命散去。
明黛跟著魏欽穿過船艉樓的樓梯來到底板。
這裏存著六只逃生用的小舟,出發前船工定是檢查過,不過現在在查驗一遍更安心,魏欽親自一個個看過,確保每一只都能下水。
一切準備完畢,接下來就是等了。
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底板接近江面,更波,也更加冷,浪聲清晰地傳進明黛的耳朵裏,忍不住問:“風暴會停嗎?”
“害怕了?”魏欽深邃幽暗的眼眸落在上,拉著坐到小舟上。
明黛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
承諾說出口,魏欽自己也怔忡了一瞬,很快便掩去那一刻眼中閃過的不自在。
明黛聽著呼嘯的風浪,忽然說:“要是此番能平安,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說。”
魏欽眸一凜,心中有了預,嚨滾:“好。”
他聲音落下不久,就聽拍打船艙的浪濤漸弱,雨勢也減小了,一刻鐘後,江面便恢複平靜,烏雲散去天明亮,風弱水,細雨綿綿。
“沒事兒了!”明黛從小舟上起,松了一口氣,滿臉驚喜地看著魏欽。
這場風波只是虛驚一場!
魏欽“嗯”了一聲,所以現在該談談要說的事了。
他擋在上樓的樓梯口,看他這架勢,不會輕易放過。
明黛臉蛋微紅,突然有些忸怩。
“咚——”
一聲巨響,船劇烈搖晃了一下,明黛一愣,看了魏欽一眼,再往樓上看去。
魏欽呼吸一沉,一瞬間戾氣湧上心頭:“什麽況!”
“魏欽,右側一只客船撞上來了!”陳愖在上面喊道,“你來看看,好像出了一些問題。”
那只客船原本就一直跟在他們船後,離得太近了,在他們航船外艙壁上撞出裂痕,江水順著裂痕慢慢灌船艙。
魏欽沒有猶豫,當機立斷決定棄船,所有人登上小舟到三關岸口彙合。
每只小舟上除了撐船的船工,最多容納四人。
好在魏欽此番出行人帶的,正好可以全部登上小舟,大家不敢耽誤時間,各自結伴分好船只,百宜先跟著廚娘上了一只,到此竟然還剩下一只空的。
而此時只有明黛和魏欽還留在甲板上。
明黛張著腦袋,不知道去哪兒,想著可以找一只小舟一。
陳愖披著蓑,坐在他小舟上沖招手:“這兒還可以上一個人!”
明黛剛要過去,被魏欽提住領:“你往哪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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