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硯舟看向霍廷年,眸底沉涼,“請二嫂,當著霍家所有人的面,給阮梨道歉。”
*
阮梨來到霍家老宅的時候,家里只有霍靖誠和明婉珍在。
從前在霍家,阮梨就和霍靖誠更親近些,明婉珍深居簡出,雖然格溫厚,但總給人一種天然的距離。
這一點,他們母子倒是很像。
“梨梨來啦,快快快,跟爺爺上書房去。”霍靖誠招呼阮梨往后院走。
阮梨沖明婉珍點點頭,不知道如今該怎麼稱呼更合適,只能先這樣笑著打個招呼。
霍家老宅的主宅是三進三出的院落,霍靖誠的書房就在主廳之后,阮梨從前小的時候也沒來,對這里并不陌生。
“你坐。”霍靖誠往靠墻那一側的多寶閣走去,墻上掛著幾幅字畫,皆是名家之作,價值不菲,只一幅《江山秋圖》,顯然是贗品。
倒不是作畫者技藝拙劣,只因真正的《江山秋圖》如今藏于故宮博院,這幅顯然是臨摹之作。
阮梨其實不止一次看到過這幅畫,但確實是第一次這麼認真地打量。
作畫之人一定極擅丹青,且在這方面造詣頗高。畫絹之上群峰綿,起伏顧盼,又在一山一樹間自一格,皆有風骨,他似乎并不介意旁人看出這是仿品,反倒在運筆之間落了自己的風格。
阮梨掃過整張畫紙,不見落簽。
霍靖誠已經端著那一對五彩花瓶走過來,見阮梨在看墻上的畫,眼中浮起些許驕傲,“畫得怎麼樣?”
“若是放在千年以前,千里先生也要贊一句妙。”[1]
霍靖誠哈哈大笑,“就你人小鬼大。”
阮梨沒忍住心中好奇,問道:“可我沒有看到印簽,不知道這麼妙的畫是出自何人之手?”
“你六叔。”
六叔?
阮梨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老爺子說的是霍硯舟。
這畫……竟然是霍硯舟畫的?
阮梨恍惚想起那年自己在蔣仲良那里修復的那幅《江山秋圖》,畫上缺失的那兩筆也正是霍硯舟補上去的。
有些巧合,也有點意外。
“爺爺記得你畫畫也很不錯,很小的時候花鳥就畫得有模有樣。”
阮梨慚愧,和霍硯舟的畫工比起來,就像個小學生。
“馬馬虎虎,比不上霍……六叔。”
霍硯舟三個字幾乎要口而出。
可再他六叔,阮梨總有種恥,覺得奇奇怪怪的。
“你六叔自聰慧,打小就靜得下來心,讀書、書畫、弈棋,樣樣都學得好。如果不是霍家非他不可,他現在應該也是個很優秀的學者,或者畫家。”
提及霍硯舟,霍靖誠眼底的重之意毫不掩藏。他會將霍硯舟的畫作和這些價值連城的古畫掛在一,足見對這個兒子的看重。
阮梨忽然有些心虛。
如果霍靖誠知道霍硯舟背著所有人和領了證,會怎麼樣?會不會也覺得霍硯舟荒唐?
畢竟在霍靖誠眼中,很長一段時間,都和霍明朗綁在一起。
霍靖誠沒察覺阮梨的異樣,只樂呵呵道:“來,看看爺爺這對花瓶,這化彩的澤怎麼樣?比起上次那件五彩蓮花碗又如何?”
阮梨仔細端詳,“窯上品,無過五彩,胎通,釉質如玉,瓶用了化時期的‘黃上紅’彩繪技法,繪龍紋樣,應該是用之。至于和那件五彩蓮花碗比——”[2]
阮梨略微思索,“我贊同王十岳的觀點,宣窯以青花勝,窯用淺淡,頗畫意,故宣不及。”[3]
霍靖誠朗笑,也只有阮梨能在評鑒這些古上讓他如此開懷。
祖孫兩人聊了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家中的阿姨便過來請他們吃飯。阮梨先霍靖誠一步過去,堪堪過前廳的門檻,就看到端坐在沙發里的男人。
自從上一次家宴過后,這還是霍硯舟第一次回老宅,明婉珍似是已經習慣,但語氣上難免嗔怪,“聽說前段時間你一直都在京北,也不回來看看。”
“是,下次注意。”
這話讓明婉珍微微訝異,從前也不是沒有抱怨過,可霍硯舟哪一次不是說借口說忙。想到他一個人忙于工作,邊也沒有一個心的人陪著,又不免心疼,“回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讓阿姨多備些你喜歡吃的。”
霍硯舟抬眼,看到站在門口的娉婷影。
上一次兩人一起出現在霍家老宅,邊還坐著霍明朗,而如今,是他的妻子。
不同于霍硯舟的淡定,阮梨的神在微微的錯愕之后便有些不自在。在漫長的時代,在霍家這宅子,霍硯舟是長輩,是的六叔,而現在……他們變了夫妻。
最要命的是,在旁人眼中,霍硯舟依然是的六叔。
“梨梨。”明婉珍溫和開口,面上掛著笑。
“夫人好。”阮梨開口,從不明婉珍,自小便是喚夫人。明婉珍要比霍靖誠小十幾歲,保養得宜,在阮梨的印象里從來就和“”這樣的字眼不沾邊。
此時此刻,阮梨無比謝年的自己,執拗地認為明婉珍是人,不是。
走近,阮梨看向霍硯舟,清眸底寫滿了尷尬。連明婉珍都察覺了,“這是怎麼了?”
“……”阮梨沉默一瞬,著頭皮開口:“六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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