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魂

夜裏, 昏睡已久的人兒終于醒來，睜開眼睛瞧見青的帳頂，又看了看枕邊睡的人兒，他的手臂還沉沉地攏著的子。

怔忪著發了會兒呆, 腦中才漸漸將白日裏發生的事一件件地回憶起來。

在林中被袁今安擄走。

山頂之上, 袁今安用威脅謝珣。

有一支箭向他們。

袁今安推開了。

袁今安被箭下了斷崖……

想到他跌落斷崖的那一幕, 渾不可抑制地狠狠戰栗了一下，隨即從謝珣的懷中起, 坐在床上幽幽地看著他。

這一, 睡得極淺的謝珣也隨即清醒過來。

清冷的眸子一睜開，便滿是關切地看向：“醒了？覺得怎麽樣？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看著他, 好一會兒, 才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這裏不舒服……”

“孤人傳太醫……”

“不要太醫, 我沒有傷，只是心裏不舒服, 很難, 好像溺水一樣……”垂眸, 眼淚便落了下來, “殿下, 那一箭是你下令的嗎？”

謝珣拭去臉上的淚水，輕聲道：“你可願聽孤解釋？”

噎著：“嗯。”

“有人穿著與你之前的t服, 引孤去了那片山林, 當時孤以為山上的你是假的, 所以才放出了那一箭, ”現在想起那驚險的一箭, 仍心悸不已，“此事是孤錯了, 孤向你道歉。”

得知此事是一場誤會，可的心裏卻并沒有輕快一些。

因為讓耿耿于懷的，不止是那一支險些要了命的箭，還有……

“殿下，找到袁今安了嗎？”

依稀記得，他說過要派人去找袁今安。

謝珣見這般脆弱，擔心告訴實會承不住，于是便模棱兩可道：“找到了，已經送去大理寺了。”

“他還活著嗎？”

半響，他才輕輕“嗯”了一聲：“還活著。”

此時姜荔雪的心才仿若從水中浮出，得以息，地想：幸好，他還活著。

“殿下，雖然他挾持了我，可我總覺，他并不想傷害我……”不敢為袁今安說，畢竟對方確確實實擄走了，且確實以的命威脅過謝珣。

可是當那支箭過來的時候，即便沒有被第二支箭打落，也不會有事，因為袁今安帶著躲避了去。

“他著實也出乎孤的意料……”

先前在樊樓出事的那一次，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將帶去西樓的人就是袁今安無疑。

因著當時袁今安并未傷害，甚至頗有幾分保護的意味，所以即便後來謝珣對袁今安有些起疑，但也覺得至他不會傷害姜荔雪，便沒有對他設下太多防備。

卻沒想到這一次狩獵，他竟然直接將姜荔雪擄走了。

可要關頭，他為什麽仍會選擇保護姜荔雪，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命？

擄走，卻不傷害，或許是因為不能違背主人的命令，可又無法對姜荔雪下手，所以才會落得這樣的結局。

只是在林中與他過手的暗衛說，袁今安的武功不弱，更是用暗的高手，這樣的人就這樣草率的死了，委實可惜了。

此後幾日，謝珣借這次狩獵之事發揮，與大理寺聯手追查此案，順藤瓜找到了幕後主使。

不出謝珣的意料，那幕後主使與淑貴妃也甚有幾重關系。

甚至在搜尋袁今安的住時，還找到了一箱銀和幾千兩銀票。

那銀也正是先前戶部失竊的，銀票也與當初李侍郎丟失的三百萬兩銀票隸屬于同一座錢莊，所以當初在侍郎府的暗室中，與暗衛手的那個黑人，也是袁今安。

這也能證明李侍郎弄丟的那三百萬兩銀票，正是被袁今安所竊走。袁今安當時并未全部由他的主人，而是留下了一些……

循著這條線索繼續調查，先前其他州城出現的數額巨大的盜竊案，好似也與袁今安生前的行跡一一對應上。

他每隔幾個月便會換一個州城生活，半年前他來了京城，沒過多久便被淑貴妃的人安排進了司膳司，在京城的這半年，他應該也幫著淑貴妃做了不的事。

至于淑貴妃為何要這麽多的錢財，謝珣推測應該是都喂給了那駐守邊疆的父兄。

的父兄鎮守邊疆多年，這些年來養了一批裝備良的私兵，對于此事父皇也知曉一些，只是邊疆畢竟還要仰賴他們父子，父皇對此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別太過分，也只能由著他們去了。

現下被邊境的那對父子掣肘，就算他將證據給父皇，父皇能做的想必也只是敲打敲打他們，至于淑貴妃那邊，大抵也只是冷落一段時間罷了。

所以他只能暫時將這些事下不表，暗中慢慢瓦解淑貴妃那邊的勢力。

這些日子晝夜不分的忙碌，讓他不免對姜荔雪有些忽略。

他原以為那晚上將話說開了就沒事了，況且袁今安已死的事還蒙在鼓裏，料想不知實的很快就會恢複到以前的樣子。

他并不知在某一日，姜荔雪鬼使神差地去了司膳司。

這些日子總是睡不好，夢裏總是會重複經歷在斷崖上的那一幕，袁今安被一箭下懸崖時，離不過咫尺的距離……

甚至清楚地聽到了箭矢沒皮的聲音。

沉悶的，裂錦一般的聲音，在夢裏一遍一遍的回響。

還有袁今安落崖時的那雙眼睛，目還停留在的上。

時常半夜從這樣的夢中醒來，大多時候謝珣并不在邊，他這些日子忙著與大理寺一起查案，有時快要宵的時間，林空就會過來轉告，說太子今夜在大理寺通宵審案，不回來了。

就會想，袁今安也在大理寺，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審？

夜裏睡不好，白日裏就算犯困也很難睡個囫圇覺。

這一日在皇後娘娘的宮中待了半個時辰，皇後娘娘見瘦了，送了一棵山野老參給補子。

拿著這老參，晃晃悠悠地就來了司膳司。

明知這裏不會再有袁今安，但還是抱著一幻想，興許下一瞬他就從樹上跳下來，皺著眉頭一臉無奈地說：“良娣，你怎的又來了？這裏油煙重，你還是來的好……”

司膳司的廚娘接過了手中的老參，切了小半棵給煲湯。

姜荔雪去後院的水池邊坐著，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池子裏的水，逗著即將被宰殺的魚。

有兩人在旁邊洗菜，沒留意過來了，聊天的聲音不免傳了過來。

一開始只是左一句有一句地說些雜七雜八的事，後面忽有一人說起袁今安來。

“哎，袁今安的事你聽說了沒？”

“嗯？他可好些日子沒來司膳司了，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

“當然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什麽事兒啊？”

“前些日子那張頭兒和王六子被去大理寺，你猜大理寺他們過去所為何事？”

“何事啊？”

“認。”

“什麽？認誰的？袁今安？”

“那不是認他還能認誰？他們倆不是與袁今安住一個屋麽，倆人回來後連都不吃了，說是一想起那張臉，哎呦模糊的老慘了……”

“他怎麽死的？”

“說是從斷崖上摔下去了，摔死了，唉，你說咱們這司膳司，屬他長得好看還人高馬大的，那太子良娣每次來，不都喊他過去幫忙……”

“哎哎哎這話你可悠著點說，萬一傳出去，良娣聽去了……”

姜荔雪走到他們後，面慘白：“我已經聽到了……”

那兩人嚇得登時摔了手裏的菜，撲通跪到漉漉的地上：“良娣恕罪，我們不是故意編排您的……”

姜荔雪本不在意他們後面說了什麽，只想確認一件事：“你們方才說，袁今安……死了？”

那兩人戰戰兢兢地低著頭，不敢看：“是……”

“他真的死了？”

此時那人也顧不得會連累他人了，慌慌張張地說：“是張頭兒和王六子說的，他們去大理寺認的，良娣不信，可以去問他們……”

謝珣騙。

其實早就有所察覺，再笨也知道他中那一箭之後再跌落懸崖，生還的可能很小，但是就是不願意接，寧願相信謝珣騙的話，寧願相信袁今安是真的被關進了大理寺審，而不是躺在大理寺被仵作驗……

但是這件事也怪不得謝珣。

謝珣騙是好意，是袁今安擄走在前，如今這樣的下場，也只能算是罪有應得。

什麽也不能說，只能繼續假裝不知道這件事。

這一晚，謝珣終于從案子中，難得回來的早，與一起用了晚膳，夜裏睡覺前抱著，陪著看了會兒新買的話本子，如往常一般逗，親，對愈發嫻的吻技表示滿意。

然而到了半夜，忽覺邊一空，淺眠的謝珣第一時間醒了過來。

床邊的小桌案上留著一盞微弱的燈燭，照出茫然無神的眼眸。

連鞋子也沒穿，便向外走去。

謝珣問去哪兒，也沒有回應，好似本沒有聽見。

他心中一沉，想起太醫曾與他說過的離魂癥，或有驚悸多魘，通夕不寐，甚至夢游的癥狀。

眼下，應該便是最後一種癥狀。

如此便不敢醒，只能跟在的後，看看要去哪裏。

秋後的夜晚寒涼了許多，疏朗的夜空，星與月愈發清晰，落下沁涼的輝。

穿著足，踩過游廊的青石板，踩過花園的鵝卵石小徑，也踩過未沾珠的綿細草，來到了尚食局，練地推開了司膳司的門……

司膳司裏值守的人驚愕地看著兩人，正要行禮，被謝珣擡手阻止，讓他走開。

而姜荔雪已經走到了竈前，口中念念有詞：“我今日要給殿下t做菜，做點什麽好呢？”而後目無神地往旁看了一眼，“你說呢，袁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