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落

姜荔雪循著聲音去，在那棵枝繁葉茂的古柏樹上依稀瞧見一個人形的影廓來。

應該是人吧？

若是鬼的話，白日裏怎麽敢出來呢？

站起來，往那棵古柏樹下走去，那條被打到的小隨著走路的作而作疼。

待到了樹下，仰頭去，在一條歧的壯樹幹發現了那人。

對方懶散地躺在樹上，垂下來的服樣式和司膳司的人穿的一樣，想來他也是司膳司的幫廚，雖然看不清對方的面容，但既然確定對方是活生生的人，姜荔雪腔裏那顆疑神疑鬼的心才算安定下來。

“你方才用什麽打的我？”問。

“黃豆，”對方回答，聽著是一個年輕清朗的聲音，“的。”

“那只鴨子……也是你打死的？”

“不然呢”，對方揶揄道，“你以為它真的能聽懂你的話？”

姜荔雪尷尬的沉默了片刻，而後才道：“謝謝你幫我，你也是司膳司的人吧，可以不可以幫我理一下那只鴨子，我要用它來煲湯。”

對方“呵”的笑了一聲：“不敢使喚別人，倒敢來使喚我？”

“你要是也不願意就算了……”姜荔雪原本對他也并未抱太大的希，大不了把鴨子帶回東宮，林空他們幫忙理就是了。

拿出帕子，皺著眉頭走進那方小小的鴨子，隔著帕子攥住那只老鴨的一只將其拎起，而後踮著腳尖走出了鴨舍。

料那只老鴨還未死，被拎起後，忽然了一下，吊著的腦袋發出一聲慘，另一只鴨蹼在空中蹬了一下，蹭到了的手背……

子一震，那種瀕死之在手背上留下的詭異的，像是多年以前被困枯井時，那冰涼的蛇在上過一般，寒意自手背迅速襲滿了全。

兩眼一黑，發出一聲尖來，迅速甩掉了手中的鴨子，不辨方向地跑遠了些，然後蹲下來抱住腦袋，將子小小的一團，瑟瑟發抖著。

那些掩埋在深的記憶，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出現，即使時隔十餘年，仍然能輕易地擊擊碎多年經營的壁壘。

不知何時，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那道悉的調侃聲在頭頂上響起：“膽子這麽小，難怪別人都欺負你……”

姜荔雪從恐懼的回憶中慢慢緩過來，想到自己這般丟臉的樣子被人瞧見，委實沒臉擡起頭來，于是悶聲道：“你走開，我不需要你的安。”

對方賤兮兮道：“誰說要安你了，我是過來看你笑話的。”

“你……大膽，”姜荔雪企圖找回一些自尊來，“我是太子良娣，你敢對我不敬？”

“他們都說新進宮的太子良娣不招太子喜歡，我瞧你這般膽小如鼠的子，那太子喜歡你才怪……”

想到連一個小小的司膳司的人都敢當面奚落自己，自己這個太子良娣做得委實窩囊，心裏便更難了。

可輸人不輸勢，還是擡起頭來，兜著兩包被嚇出的淚狠狠地瞪著對方：“你欺人太甚，我要治你不敬之罪！”

“你……”從對方登時放大的黝黑瞳仁中看到了一團的自己，一個既沒有氣勢也沒有儀態的自己。

順便也終于瞧清了對方的長相。

一張廓深刻清晰的臉，眼珠極亮，像暗夜裏的鷹，出毫無懼意的野。眉不，卻很濃，微微上挑的眼尾，又削弱了幾分淩厲，多了幾分游戲人間的松弛來。

對方也在看，目不轉睛地盯了好一會兒，才猛地偏過頭去，嘟囔了句：“他娘的，怎麽長的這麽好看……”

雖然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麽，但姜荔雪約莫聽到對方似乎罵了句口，不免惱怒：竟然還當著的面說髒話？

實在不能忍。

必須告訴司膳司的主管，把這個人趕出宮去。

氣騰騰地站起來，這便要走，那人卻又出聲喚住了：“哎，那鴨子……我幫你理了便是。”

姜荔雪停下腳步，臉上怒意不減，氣呼呼地看著他也站起來，對方量高大修長，看著t比謝珣都高的樣子，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司膳司制，是被他穿出了宇不凡的覺。

他彎腰拾起地上的鴨子時，那鴨子又蠕了一下，下一瞬，便見那只骨節分明的手著老鴨的脖子一撚，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他一臉若無其事地將其提起來。

“我去前面理鴨子……”

對方閑庭信步地往前院走去，姜荔雪以為他是被自己方才那句要治罪他的話震住了，難得遇上一個懼怕自己的，便趁著自己勢頭還在，追了上去：“那你待會兒幫我把湯也煲上吧……”

對方側過臉來看了一眼，又迅速地轉了回去：“得寸進尺……”

姜荔雪板著臉再一次強調：“我可是太子良娣！”

“呵呵……”

在那人的幫忙下，姜荔雪總算順利地煲上了蟲草老鴨湯。

這道湯至要煲上一個時辰，姜荔雪也不必在這裏守著，到時候人來取便是。

今日經歷的這番也暗暗下了決心，要在東宮置一個小廚房才是，免得下次再來人冷遇。

*

謝珣回宮時已近暮。

前些日子戶部的倉部出現了庫丁盜銀的事件，由此父皇安排人盤查倉部的庫銀，發現有人用白布裹著木頭替換了真正的庫銀，庫房裏五千餘萬兩的銀子不翼而飛……

茲事大，父皇將此案由他去理，他這兩日便是去戶部倉部查看出納賬目，發現庫丁盜銀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另有更大的問題，譬如有戶部的員徇私枉法，貪贓銀，亟待調查。

他去書房將這兩日調查的結果與父皇稟報之後，才回了東宮。

林空早早在東宮外等著他，見他回來，遠遠地便上前來迎接：“殿下這兩日外出定是辛苦極了，良娣今日親自煲了蟲草老鴨湯，正等著您一起用膳呢。”

謝珣步子減慢許久，想到姜良娣的父親便是戶部尚書，盜銀一案不知是否會與的父親有所牽連。

況且進宮的時間與盜銀案發生的時間太過接近，宮之後對他大獻殷勤，委實讓他懷疑姜家的用心，是否是為了自保才將送進宮中。

另一廂，姜荔雪看著滿桌的金莼玉粒，的肚子咕咕直。

早在聽到謝珣回宮的消息時，便立馬人傳膳，尚食局的人很快將飯菜送來，擺放好之後，才聽聞謝珣去了書房。

并不曉得他會在書房耽擱多久，只能幹地等著。

那盅老鴨湯被放在謝珣那邊，看一眼便能想到那只老鴨臨死前撲騰的那一下，心底涼颼颼的。

終于在飯菜涼之前，謝珣回來了。

面不太好的樣子，不曉得是因為這兩日過于勞累，還是因為看見就沒好臉。

姜荔雪也不在意，起迎他進來後，便親自給他盛了一碗湯：“殿下，母後說天熱宜喝老鴨湯，還送了上好的蟲草過來，殿下嘗嘗看味道如何？”

謝珣腹中，倒也沒有拒絕，接過便喝了起來。

湯的味道稀松平常，乏善可陳，并無可誇獎之。

姜荔雪自然也不關心他對這湯的評價，見他開始用膳，便也不再拘著，拿起筷子便也吃了起來。

一頓飯吃的默默無言，那盅湯謝珣喝完盛的那一碗，蘭英便給自家主子使眼，讓趕再給太子盛一碗。

奈何自家主子滿眼都是菜，本不看。

蘭英努力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尋到個機會與自家主子對視上。

眼睛往那盅湯上使勁斜了斜，提醒主子給太子再盛一碗湯。

姜荔雪目茫然，雙微張，無聲地發出一個“啊”？

蘭英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只能悄悄將手擡高了些，出一手指指了指那那盅湯和太子……

許是作幅度太小，姜荔雪臉上仍是一團迷：“啊？”

蘭英無奈，最後只能用口型再次提醒：“盛湯，給殿下盛湯……”

“你在說什麽？”姜荔雪一不小心發出了聲音。

蘭英當即噤若寒蟬。

“讓你給孤盛碗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