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
馬車駛出街時,天尚還未近黃昏,赤的雲霞自天邊小心翼翼地爬上來,風一吹,又淡了去。
姜荔雪懷中捧著皇後的賞賜昏昏睡,腦中不斷回閃著山中發生的荒誕事,就算是現在回想起來也仍會覺得自己委實丟人現眼。
離宮之前皇後娘娘還囑咐過,讓不要將此事告訴旁人。
自是滿口應下:這麽丟人的事怎好意思拿出來與旁人說呢?
待到了尚書府,馬車停下之後,姜荔雪抱著裝有首飾的錦盒,拎著替換下來的服,這便下了馬車。
門口早有人在此等候,是的使蘭英,和祖母邊的使素心。
兩人一個過來攙,一個接過手中的東西,與護送的侍衛道謝後,才轉了府。
素心扶著往福安堂走去,說是老夫人囑咐過了,讓先去福安堂坐一會兒,陪老夫人說會兒話。
姜荔雪今日其實很累,并非是上的疲累,更多的是心裏的。
今日見了許多的人,發生了許多意料之外的事,心緒的波比以往一年都多,此事恨不得立即回自己的小院子中,滾進和的被t子中躺著,狠狠地睡上一覺。
可老夫人非要此時見,想必是迫不及待地要問這半日在宮裏的事,也只得強打著神,微垂著肩膀,慢吞吞地去了福安堂。
了正堂,擡眼發現大伯母、二伯母以及的繼母沈氏也在,姜意紓坐在二伯母邊,見進來,早早地起來接:“六妹妹回來啦,呀,還換了服,真好看……”
其餘人自也注意到,不止換了服,連頭上的發髻也重新挽過,利落簡約,發上的首飾比起早晨出門時滿頭的珠翠,只留下簡單通的一對玉簪。
沒了那些喧賓奪主的首飾,烏雲墨發下的一張瑩白小臉便愈發惹人注意。
福給姜老夫人請安,又挨個兒問候了兩位伯母和繼母,隨後便被姜意紓拉著坐了下來。
“六丫頭,你留在宮中的這半日,可咱們老夫人擔心壞了,”先開口的是大伯母,態度比起以前和藹熱了許多,“快與你祖母說說,在宮裏都做什麽了?”
姜荔雪略去了山的事,只幹地回道:“我的服髒了,皇後娘娘帶我去換服,然後讓我陪一起用午膳,與我聊了好一會兒,賜了我一副頭面,最後讓人送我回來了……”
雖然是毫無波瀾的幾句話,卻在衆人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又是用膳又是聊天的,還有賞賜,看來皇後娘娘確實很喜歡這個丫頭。
“六丫頭,皇後娘娘都與你聊什麽了?”姜老夫人心中欣喜,連皺紋都著喜悅。
“就聊了些我之前的事……”說的最多的就是在景州外祖家的事,其實也沒有什麽有趣的事,在外租家也甚出門,除了與表姊們一起在家中讀書習字外,便是去城北薛家,和師兄師姐一起學習制作通草花。
至于因何要學做通草花,其中是有一段緣故的。
時遭難,有好長一段時間心智不穩,聽外祖說,那段時間一直像是離了魂似的,癡癡傻傻的對什麽事都沒有興趣。
後來外祖壽辰,薛家送來一株用通草做的萬壽,那花總也開不敗,竟對此有了興趣,將那花瓣揪了個幹淨,整齊地擺在桌子上,趴在一旁從白天看到晚上。
次日外祖便攜登了薛家的門。
薛家制作的通草花在景州最有名氣,其中薛老爺子的手藝最是一絕,外祖憑著與薛老爺子多年的份上,是讓薛老爺子收做了徒弟。
制作通草花須得凝神聚氣,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離魂的癥狀逐漸減輕,病慢慢好轉,薛老爺子見還算有幾分天賦,後來也肯認真教了。
如此才習得了這門手藝。
姜老夫人原本滿心歡喜,聽見連這件事都說給皇後娘娘聽時,登時由喜轉驚:“這種事怎好往外說?”
一愣,不明白祖母為何這般驚訝:“我與娘娘聊著聊著,便聊到了這個,為何不能說?”
姜老夫人恨鐵不鋼道:“這又不是什麽彩的事,你這不是往你自個兒上抹黑麽?”
不解:“這不是抹黑,這本來就是事實啊……”
“你啊你,”姜老夫人由驚轉怒,氣得子都了起來,“你真是個傻的!”
姜荔雪被罵得一頭霧水,疑地看向姜意紓。
當著長輩的面兒,姜意紓也不好跟解釋,只待姜老夫人氣得回屋休息了,才敢拉著姜荔雪走出堂屋,在院子裏說了會兒話。
“六妹妹,你怎的想不明白,今日的賞花宴實則是皇後娘娘給太子殿下擇妃的,娘娘瞧上了你,你該好好表現才是,怎的將你以前生病的事說出來了?祖母也是怕皇後娘娘對你産生不好的印象,這才生氣的……”
“擇妃?”姜荔雪茫然看著,一雙眸子霧氣朦朧,“我?”
“是呀,要不然皇後娘娘怎會對你這麽好,又是賞服又是賜頭面的……”
“不是的,你們想錯了,”姜荔雪篤定道,“皇後娘娘對我好不是因為瞧上了我,而是因為……”
“因為什麽?”姜意紓追問。
因為要讓保守太子的。
姜荔雪答應皇後娘娘不能將這件事告訴旁人,所以這會兒趕閉口不說了:“反正不是你們想的那個樣子……”
姜意紓原本還想與再解釋一番,但忽又想到這般懵懂著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沒有期待,就不會有失,繼續過單純簡單的日子也好的。
兩位伯母和薛氏也從堂中走了出來,二伯母喊著姜意紓一起回去了,薛氏見姜荔雪累得雙目無神,小臉一團疲倦,便也道:“老夫人已經歇下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今日委實耗費了太多的力,用最後一分力回到自己院子裏,稍作洗漱後便翻衾中,一覺睡到了次日午時。
自這日之後,來尚書府拜訪的人忽然多了起來,大都是其他府上的夫人或者老夫人,帶著自家的兒或孫,來尚書府中拜訪姜老夫人或者其三房的夫人。
姜家也知們的用意,無非是沖著姜荔雪來的,也不好們失,每每便人去姜姜意紓與姜荔雪出來作陪。
姜荔雪被迫出來應付了兩三次,本就不善與人打道,如今被人衆星捧月似的拱著,愈發不得宜,後來便以為皇後娘娘制作通草花為由,說什麽也不肯出來了。
然則距離賞花宴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宮中卻一直沒有什麽消息傳來。
倒是景州那邊,姜荔雪的外祖家來了封信,說是最近有京城的人來打聽姜荔雪的事。
姜老夫人的心愈發七上八下的,猜想定是宮裏人去景州打聽的,若是落實了姜荔雪時的確有過那麽一段癡傻的過往,那姜荔雪宮的事怕是真的懸了。
再往深想想,若是皇後娘娘追究起來,怪罪他們姜家明知自家姑娘有問題還往宮裏送,豈不是有欺君之嫌?
姜老夫人越想越是後怕,日日惴惴難安,竟將自己嚇病了去。
祖母病了,作為孫自然要去探侍疾,姜意紓和三姐姜梨滿約好了時間,拉著姜荔雪一道兒去福安堂探病。
哪知祖母只對姜梨滿和姜意紓和悅,目一落到姜荔雪邊,便扶著額頭直皺眉。
“六丫頭,你那通草花做的如何了?”
“風幹的差不多了,回頭還得勞煩祖父送宮中……”
“明日你親自去送,若是能見到皇後娘娘,說明還有幾分希……”
“我親自去送?”姜荔雪心中生怯,“只我一個人去嗎?”
姜老夫人橫一眼:“怎的?難道還要我這個老婆子拖著病軀陪你一起去不?”
姜梨滿和姜意紓向投去了同的目。
次日姜荔雪捧著那株通草做的蘭花,委屈地坐上馬車,趕往皇宮。
雖然上一次與皇後娘娘相得還算不錯,但今日獨自前往,在見到皇後娘娘之前難免要應對很多宮人,想想便覺得頭皮發麻,不明白祖母為何非要一人進宮,想拉五姐姐作伴,祖母也不許。
宮門前,捧著蘭花與守門的衛兵說明了來意。
對方讓回馬車上等著,這消息一道道地傳進去,再一道道地傳回來,不得要兩刻鐘的時間。
姜荔雪等啊等,約莫等了半個時辰,才聽見有人叩響了馬車,是穿著淡白宮裝的一位姑娘,與福行禮:“可是尚書府的六姑娘?奴婢是永安宮的人,水芝姑姑奴婢過來的,皇後娘娘這會兒正在陪太後禮佛,怕是不能見姑娘了,姑娘把蘭花給奴婢便可……”
這麽說不必進宮了?
姜荔雪面上一喜,忙將蘭花遞了出去:“有勞這位姐姐了。”
“姑娘客氣了。”對方接過蘭花,這便轉回宮。
姜荔雪自也歡歡喜喜地打道回府了。
前腳剛踏進府門,後腳就被素心請去了福安堂,被祖母盤問了一番。
得知連宮門都沒有進去,姜老夫人只覺眼前發黑,嘆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不說,還因此得罪了皇家,今後很長一段時間,怕是要京城的權貴們看笑話了。
姜荔雪不知祖母在哀嘆什麽,腦中還興沖沖地做著打算:“祖母,通草花一事已了,我想回景州住些時日,去看看外祖和薛老爺子他們……”
姜老夫人如今瞧著直犯心梗,想著眼不見為淨,便允了:“你去吧,多住些時日也無妨。”
“多謝祖母!”
當天姜荔雪便與蘭英一起收拾了行李,晚上與父親和兩位姐姐道別,次日清晨便乘馬車離開了。
并不知在自己離府的第二天,一道聖旨便了尚書府。
“皇城司副史姜為舟長姜荔雪,清流之門,誕鐘粹,質稟順,窈窕淑媛,今選為太子良娣……”
因病臥床的姜老夫人沒能去前院與衆人一起接旨,聞t訊病中驚坐起,抖道:“快!六丫頭應該還未走遠,快去……把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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