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請

夏始春餘，暖日當暄，綠意漸濃時，皇後在宮中設了賞花宴，往京中三品以上員的府邸裏都遞了消息，邀請各府中眷參加。

尚書府姜家也得了消息，姜老夫人與三個兒媳婦正盤算著這次帶府中哪幾個姑娘去。

去歲乞巧節時宮裏也辦過一場，大家都心照不宣，知曉這是皇後娘娘為太子擇妃的尋的由頭，于是各自攜著家中適齡的姑娘前去給皇後相看。

上一次姜老夫人帶的是大房的三姑娘和二房的五姑娘，兩個姑娘的樣貌品都是極好的，尤其是三姑娘，長得玉淨花明，清麗俗，一直是京城裏為人豔羨的人，前兩年起意來尚書府說親的人不，只是姜家有意將往宮裏送，一直沒有與旁人結親的意思，這才將三姑娘耽擱到了十八歲。

可惜去年乞巧節宮裏那場賞花宴，三姑娘沒能了皇後的眼，姜家也就歇了送三姑娘宮的心思，歲旦前給許了人家，如今在閨閣中待嫁，嫁已經繡了一半了。

五姑娘姜意紓今年也十七歲了，相貌雖比不上三姑娘，但也是個楚楚娉婷的人，今年出落得愈發裊娜，姜家二房夫人的意思是，讓姜老夫人領著去宮裏再試一試，興許今年運氣好皇後相中了呢？

姜老夫人思量著，只帶五丫頭一個去，算總歸不太大。

“不若六丫頭也跟著一起去，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這話一出，衆人便語默起來，不約而同往三夫人沈氏那邊看去。

沈氏是六姑娘的母親，卻并非生母，向來做不得六姑娘的主意，便態度雅道：“老夫人說的是，兒媳也覺得甚好，只是夫君那邊怕是……”

去年乞巧節那一場，姜老夫人原本也想帶著六丫頭一起去的，姜家三郎不同意，才沒去。

至于緣何不去，姜三郎倒也是個直言不諱的：“我那六丫頭膽小怕生，子又遲鈍，委實不適合宮，若真皇後娘娘瞧上了，憑的子也不見得能在宮中待長久，還是算了吧……”

這話說的委實中肯，六姑娘確實膽小如鷓鴣，很是不願與人打道。

說來可憐，并非生如此，時也曾是個活潑可、落落大方的孩子，只因五歲那年與母親去景州外祖家探親，路遇匪徒遭到綁架，生母遭遇不幸亡，則被丟枯井之中，待景州的親人尋到時已是五日之後。

小人兒躺在枯井中奄奄一息，上被蛇蟲咬得慘不忍睹，而後昏迷多日，施針灌藥都不見效，險些連棺材都備上了，才終于醒了。

醒來之後不哭也不鬧，癡傻了些時日後，才漸漸好起來。

人是沒什麽大礙了，可自那之後就轉了子，變得畏畏起來，見了生人更是宛若驚弓之鯢。

姜家三郎在景州陪了些時日，原想帶回京城繼續醫治，但是那時的怯弱得出不了門，只能待在景州外祖家療養心。

三年後姜家三郎在京城娶了繼室沈氏，而後沈氏接連誕下一雙兒，漸漸的姜家也就淡忘了還在景州養病的六姑娘，直至去年景州來信，說是六姑娘的病已經調理得差不多了，可以差人來接了。

尚書府這才派人將接了回來。

六姑娘府的那一日，候在門口迎接的下人們只瞧見馬車上走下來的，被幕籬輕紗攏著姿，紗羅下一張朦朧秀麗的小臉，待了正堂見了老夫人與各位長輩，才肯出來。

大家瞧見的容，呼吸俱是滯了一瞬：記憶中那個圓潤憨的五歲稚兒如今已出落娉婷，那張小臉全是承著父母的優點長的，三分像父親，五分像母親，餘下的兩分得了上天的恩賜，烏發如雲，瓷白如雪，眸中瀲滟的水汽在的臉上輕輕籠蒙了一層意，盈盈擡起頭來時，一雙小鹿似的眼睛怯生生地往衆人面上掃一眼，隨即頷首垂眸，懵懂著給長輩們行禮問安。

老夫人憐離落在外十年，起拉過的手，將摟進懷中疼惜。

宛若驚的小兔子，依在老夫人懷中，臉紅如渥丹，水眸忽閃忽閃的，鈍鈍的也不怎麽說話。

一開始大家只以為久別歸家，一時不適應，所以才會如此懵懂遲鈍。

可很快大家就發現，的子極為單純，與人說話總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一些別有意味的話語似乎也聽不出來，那雙水盈盈的鹿眸時常蒙著一層茫然，安靜坐著的時候，臉上總會出現無限放空的、游離的神，腦袋瓜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脾氣倒是極為乖順，旁人說什麽都聽著，只是那怕人的病似乎沒有好利索，除了每隔幾日去福安堂給老夫人請安，其餘的時間都窩在自己的小院子裏鮮出門，有時候姐姐們約出去游玩，也總是推辭，甚答應。

大抵是時遭的那場災難，讓對外面生了恐懼，如今這般，也委實人唏噓。

如此外人只曉得尚書府的三姑娘花月貌，愈京城，卻不知府中還有一位六姑娘同樣的好，樣貌比起三姑娘有過之而無不及。

“總是這般藏著掖著，這病什麽時候才能好？”

姜三郎姜為舟回府後，姜老夫人將他到福安堂，與他說起帶六丫頭進宮參加賞花宴一事。

“六丫頭今年也十六了，終究是要嫁人的，咱們這般依著的子來是害了，”姜老夫人語重心長勸說道，“依我看，就該多帶出去漲漲見識，見得人多了，自然就不怕了……”

姜為舟想到六丫頭那張怯生生的小臉，還是狠不下心：“母親，雪丫頭這病急不得，還是慢慢來吧。”

“慢慢來？你這般縱著，若一輩子好不了，難不還要養一輩子不？”

“咱們家大業大，養一輩子也沒什麽，”姜為舟雖是這般反駁著，但也有更深層的考慮，“且不說雪丫頭子木訥，無長，萬一在賞花宴上出了醜，豈不是給咱們府上惹了笑話？t就算真撞了大運，得以了皇後娘娘的眼眸嫁東宮，可聽聞太子殿下不好，子也冷漠，于雪丫頭來說也實非良人……”

關于太子殿下不近的傳聞，姜老夫人自然也知道一些，也知道六丫頭那子不適合進宮，可現下尚書府遇到了一個難關，亟需穩住在朝堂的位子，與皇家結親是最快的法子，故而姜老夫人一時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六丫頭雖說子溫吞，但模樣卻是極好的。京都的這些貴大都進宮給皇後相看過了，驀地出現六丫頭這樣新鮮的樣貌，皇後娘娘說不定會多看幾眼，保不齊就喜歡六丫頭這般的……”

只要皇後娘娘瞧得上，至于太子殿下會不會喜歡，到時候只能看六丫頭自己的造化了。

“這次且聽我的，過幾日我帶著五丫頭和六丫頭進宮，能自然最好，就算不能，六丫頭出去臉，萬一勳貴人家看上了，做個側室也是好的……”

姜為舟見母親心意已決，勸說不，也只好依了。

“那就煩請母親這幾日差人好生教導雪丫頭，總不至于真的在宴會上丟了臉，兒子這兩日公務繁忙，今夜還要去皇城司當值，委實顧不上雪丫頭那邊……”

“你初皇城司，要好好表現，雪丫頭且給我，我親自教導。”

“母親累了。”

姜為舟匆匆用過晚膳，來不及去兒那邊支會一聲，便匆匆離開府中，往皇城司那邊去了。

*

姜荔雪在自己的小院兒裏正用著晚膳，擡頭瞧見的使蘭英領著福安堂的使素心一同走了進來。

素心福了福子，與道：“六姑娘安好，老夫人差奴婢過來，請您去福安堂一趟。”

姜荔雪咽下口中的飯菜，一雙澄澈的眸子便直愣愣地了過來：“什麽事啊？”

“您去了就知道了，”素心著眼前這位六姑娘，致的五剛好生在一張圓潤的鵝蛋小臉上，去了幾分嫵的俗，多了幾分清純的雅，還平添了幾分親和，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于是笑著補充一句，“是好事。”

姜荔雪不好讓長輩久等，這便擱下筷子，漱口之後與素心一并去了福安堂。

沒想到姜意紓也在，姜荔雪福給老夫人請安後，又喊了一聲“五姐姐”，隨後便被對方熱地拉過手，與挨著坐下。

“六妹妹，”姜意紓興道，“祖母說，過兩日宮裏舉辦賞花宴，要帶著咱們一起去呢。”

“啊？”姜荔雪如聞噩耗，淡的微張，向老夫人，好一會兒才道，“可以不去嗎？”不喜出門，不見生人，更遑論這種聽起來人就很多的賞花宴。

姜老夫人聞言，炯目微橫，不悅道：“你必須去，你五姐姐要在宴會上獻舞，屆時你也跟著上臺，給你五姐姐作伴……”

還要上臺？

單是想著那般場景，姜荔雪心底便覺一片恐慌，囁嚅道：“我、我不行，我不去……”

姜老夫人最看不慣這般小家子氣的模樣，不容置否道：“就這麽定了，明日我差人去教你宮中禮儀，三日後，我帶你們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