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算了一樣

“昨夜雨大,不知可有驚擾國公爺安睡？”

魏國公不與他兜圈子，直接問道：“你早就知道印信在我手上？”

梁寒幽幽一笑，聲線輕盈,如纖羽落地：“猜的。”

他眉眼微垂，角慢條斯理地牽出個笑來：“沈思厚只知道韓敞，鋝恢韓敞背後是國公爺,否則以詔獄那些酷刑，隨意搬一樣出來,還怕他脊梁骨彎不下去麽？可國公爺太過心急滅口，但凡詔獄風平浪靜一晚,咱家都不止于上門。至于五軍都督府,國公爺安排了自己人,東廠鏌膊皇切寤ㄕ磽,天羅地網就等著您呢。”

魏國公目黑沉，“掌印這是要將本也押你的詔獄麽？”

梁寒嗤笑，一一細數道：“販賣私鹽，此為罪一；以權謀私,貪贓枉法，此為罪二；誣陷顧淮謀反,殘害朝廷重臣,此為罪三；私藏兵部印信，意圖謀反,此為罪四；挑唆皇後勾搭外男，對陛下不忠,此為罪五。”

魏國公的臉慢慢沉谷底，梁寒目鋝黃不倚，將這失態一一納眼底,輕笑一聲，繼續道：“買通太醫，假稱懷孕，欺君罔上，此為罪六。”

魏國公愕然擡眸，雙眼瞪直：“假懷孕？”

胡太醫親口所述，怎會有假！

胡太醫長于婦科，這麽多年一直以來為太後所用，深得太後信任。

難不從一開始，胡太醫便已是皇帝和梁寒的人，皇後的肚子一直沒有靜，也是胡太醫的手段？

不對，還遠遠不止。

早在先帝在世時，胡太醫便一直伺候太後……

原來他們趙家對張家從來都是虛與委蛇，後位雖為張家霸占，可他們不可能讓容忍任何一個孩子從張家人肚子裏出來，即便有，也只會落得早夭早亡的下場。

魏國公瞬間目猩紅，怒意充盈，十指握拳，幾乎碎指骨。

梁寒瞧見他神變化，不過一笑置之：“以上六項重罪，人證證口供俱在。國公爺這罪過大了，到底該如何置，還得要陛下親自過問方可確定。詔獄太小，先委屈您住上幾日，回頭有了好消息，咱家一定及時告知，不讓國公爺久等。”

底下的錦衛奉命上來拿人，雙臂被死死牽制住，魏國公掙紮不過，忽然大笑：“你梁寒千算萬算，算得出自己會對一個子心麽？我賭你不敢殺我。”

梁寒目立即沉下來，角仍掛著不冷不熱的笑：“靠人來威脅咱家，國公爺果然沒有別的招數了。”

魏國公看出他額角青筋現，眼神有一徑的狠和翻湧的怒意，也有他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慌無章，魏國公便知道目的達到了。

“梁掌印，本在詔獄等你的好消息。”

梁寒十指負在後背勒掌心，含恨冷笑道：“押下去，給國公爺抻抻筋骨。”

魏國公長眸中懼意斂散，仰天大笑不止。

人被帶下去，梁寒咬後槽牙，眸冷肅，立即快馬加鞭往回趕，一句代沒有留下。

二檔頭明白督主心中的擔憂，將所有需要料理的後事先丟給賀終，自己也翻上馬跟著往提督府去。

國公府外幾百名廠衛怔愣半晌，直到聽見指揮使下令，這才抄家的抄家，拿人的拿人，裏裏外外忙活起來。

太後兄長、皇後父親、當朝一等公的魏國公府被抄，興衰盛亡不過一夜之間。

看熱鬧的老百姓在府門外圍了一大圈，數十雙眼睛盯著從後院搬出來的幾十箱金銀，唏噓不已。

“方才聽那東廠提督說，魏國公陷害顧淮謀反，你們都聽到了麽？”不知誰忽然提了這一句，人群中立刻像炸開了鍋，紛紛議論起來。

“我也聽到了！說當年兵部侍郎的印信就在國公爺手裏藏著哪！若不是證據確鑿，堂堂國公爺怎會被押詔獄。”

“我就說顧侍郎為人正直，怎會與臣賊子相互勾結？”

“顧侍郎死得冤啊，顧昭儀也實在可惜，如今顧家總算要平反昭雪了麽！”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顧淮”這個沉寂了十多年的名字很快再次傳遍了大街小巷。

……

耳邊狂風獵獵，梁寒一顆心髒沉沉地往下墜，仿佛一下子落谷底深淵，又回到當初那種冰冷荒蕪之境。

周是無邊無際的雪水，從鼻尖橫沖直撞地闖肺裏，快要將人溺斃。

他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也抓不住一浮木，四肢冰冷，無所依傍。

府門前用力拉韁繩，他心慌意地翻下來，三步并作兩步踏府中，只見滿目殘橫陳，跡斑斑。

從廊下了裏屋，紅木床上空空，早已經人去樓空，偌大的屋室沒有一點人氣兒。冷風從大敞的窗戶裏灌進來，吹在上恍若藤條鞭打，將人心都空了。

以往他一回來，總能第一時間發現，擡頭就朝他笑；或者蹦蹦跶跶地跑過來抱著他，問他冷不冷，眼裏的熱能瞬間將人融化。

昨兒還黏黏糊糊，往他邊蹭蹭，含帶怯地笑著來解他襟的姑娘丟了。

梁寒頭腦充，心髒收，腳底虛浮，險些就要栽倒下去。

這輩子步步為營，只有他將人玩弄于掌之中，從未有過這樣被人妥妥拿的境。

是他唯一的掣肘。

傷不得，不得，一就要了他的命。

魏國公這招實在是一把利刃在他心窩，能聽得見流的聲音。

怪他顧著盯五軍都督府和國公府，對家中疏于防備，才讓人鑽了這樣的空子。

用來威脅他，果真是個好主意，那就同歸于盡好了！

他閉雙眼，飲泣吞聲。

心口像是澆了火油般往四肢百骸蔓延，所到之噬銷骨，許久沒有經歷過這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妃梧！妃梧！”

“督主！督主！”

外面人喊了半天，梁寒才聽到聲音，趕忙大步地邁進後院。

妃梧脖子了傷，整個上半全是，躺在地面上奄奄一息，想要出聲，嚨鎦荒芊⒊齙頻倪肋郎，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

二檔頭扶住，眼淚都要滴下來，“你想說什麽？寫在我手上！”

妃梧手抖得厲害，指尖有鮮紅的漬，巍巍在他掌心寫下一個歪歪扭扭的字來。

梁寒咬著牙，眸盯，腦海中昏昏沉沉，連帶著眼前也一片模糊，一時竟無法辨認字跡。

倒是二檔頭定睛一瞧，激地喊道：“胡字，是胡字嗎？”

妃梧艱難地點了點頭。

胡字……胡字代表著什麽，究竟想表達什麽？

梁寒這時候頭腦不清醒，在地面來回走，思索不出話中何意，鍤嵌檔頭腦子一激靈：“是不是胡黨？綁走夫人的那夥人和胡黨餘孽有關？”

妃梧低低呃了一聲，二檔頭領會了意思，擡眸對梁寒道：“恐怕魏國公一直都與胡黨有所勾結，暗中支持胡黨打東廠，胡黨痛恨您，如今又死得沒剩下幾人，與他們合作正是沖著您來的。”

梁寒心驚跳，拳頭都攥出來。

魏國公打得一手好算盤，利用胡黨，恰恰能榨幹那群餘孽最後一點價值。

那些人恨不得將他拆骨腹，姑娘落他們之手，必定要吃些苦頭。

胡黨痛恨宦專權，打的是替□□道的旗號，行的是蠱人心的手段，一群眼高手低空談誤國的鼠輩，鍥奈百姓支持。

他們說什麽，老百姓便信什麽，皇帝為了堵住悠悠之口，即便心中憎惡，鋝荒苊髏嬪洗蜓埂

魏國公料準這一樣，就算姑娘有什麽損失，老百姓的唾沫也噴不到他國公爺臉上，罵的還是他這個宦。

倘若他落了圈套，為了姑娘的安危，保魏國公一條命，勢必又會與皇帝生了嫌隙。

這形勢，怎麽看都對他不利。

只可惜魏國公算了一樣——見喜是公主，是先帝之，是忠臣顧淮之後。

胡黨對外講究聲張正義，最是擡舉鼓吹忠臣良將，就算再痛恨他這個閹人，也斷不敢對公主下手。

頭腦慢慢清醒下來，才想通這一層。

他苦笑了聲，這一日真是心神俱，手足無措。攤上的事兒，就算給他九個腦袋恐怕也要纏在一，不夠用了。

二檔頭開頭提醒道：“督主，眼下該當如何？”

梁寒長嘆一聲，著檐下的滴水，目慢慢堅定，嗓音也恢複了往日的寒厲：“魏國公在朝中提拔的那群親信，一概打詔獄，嚴加審問。另外，調齊三千廠衛，全城搜捕，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務必尋到公主的下落。”

二檔頭訝異了一瞬：“公主？”

……

這是太後殯天後的頭一天上朝。

梁寒換一齊整煊赫的袍，在百前昂首站定，口中落下的每一個字有極重的分量。

沈思厚被帶上朝堂，親口供出當年韓敞讓他模仿顧淮筆跡、假傳詔令的真相，此為人證。

失蹤多年的兵部印信，實則為魏國公私藏，意圖謀反，此為證。

十多年前的顧淮謀反案一朝沉冤昭雪，頓時引發滿堂嘩然。

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顧昭儀當年竟在冷宮誕下一，那孩子如今還活在世上，有信蝴蝶玉佩和司苑局掌使王倫作證，人證證俱全，直指永寧宮的一名宮。

而流落民間多年的公主，竟被魏國公夥同胡黨綁架，至今下落不明，對此，朝堂之上一時群激憤，議論紛紛。

顧淮一案的證據，趙熠早已在私下與梁寒涉，他并不意外。

可見喜是顧昭儀的兒，這一點鎰攀盜釗蘇鵓，趙熠愕然的神毫不亞于堂下群臣。

梁寒口風極，瞞著連他也不肯說，如今冷不丁來這一出，實在讓人猝不及防。

關乎皇家脈的大事，梁寒不可能作僞。

他是謹慎人，不等太後魏國公一黨徹底失勢，他不會將此等大事公之于衆。

趙熠能明白，他想借此昭告天下，尤其是告知胡黨，他們與魏國公謀綁走的姑娘是顧淮的親外孫，更是流落在外的公主。

他們若敢傷一頭發，那便是夥同罪臣綁架當朝公主，是犯上作的重罪！

如此一來，胡黨自然不敢來。

當然，對此事最為震驚的莫過于顧延之。

先前梁寒已過府一敘，將伯父翻案一事告知他與父親，顧延之早就在等這一天，甚至連謝恩的辭藻都想好了怎麽說。

至于堂姐的兒，梁寒說就在宮裏，他甚至暗地裏向人打聽過宮裏頭適齡的姑娘，只是此事不宜聲張，他也一直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十六七歲的姑娘實在太多了，後宮幾乎遍地都是。

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姑娘竟一直伺候阿姊左右，甚至被他這個舅舅親手送到了司禮監掌印的枕邊！

回想起那晚梁寒在府中注視他的眼神，顧延之人都呆滯了，一瞬間腦中空空，後背的冷汗跟篩豆子般往下落。

退朝之後，梁寒折出了大殿，一個冰涼的眼刀子剜過去，嚇得顧延之渾一，心頭涼浸浸的，上的流都不通暢了。

堂姐留有一，這是天大的好事！可為什麽那姑娘偏偏是見喜？他要如何向阿姊代，如何向父親待？若是祖母知曉他將公主送去伺候太監，當真要打斷他的不可。

開始聽到伯父沉冤昭雪的消息，顧延之便打算下朝後往永寧宮去瞧瞧賢妃的病況，順道將這消息說與聽，人一旦心好了，病癥也去得快。

可老天爺同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非但讓見喜了他的外甥，如今還給人綁去了，連梁寒似乎都沒轍。

罷了，罷了。

顧延之長嘆一口氣，也不再猶豫，調轉方向徑直出了宮門，獨自往東緝事廠衙門去。

阿姊那邊自有陛下去說，顧府上下也會有聖旨下達。他如今往哪兒走都是人嫌狗不待見，就不去湊那些熱鬧了。

與其挨一通罵，倒不如戴罪立功，這時候幫忙去找公主，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見喜沒事，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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