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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宦》 49、不想在這待

49、不想在這待

擷芳殿。

趙熠和閣首輔陸鼎一路從養心殿過來,正談論著新茶法的制定,以及那販賣私茶的商幫該當如何置。

陸鼎的意思是:“若只是在大晉之私人買賣,以往參與者輕則杖脊,重則磔刑,涉及商勾結,罷□□放是最輕的。可若是將咱們中原的茶葉若是私下賣給邊地外邦,便是搖國家基的大事了。”

趙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即便是向來寬容仁厚的陸閣老,對于此事也抱著絕不容的態度。

販茶與販鹽一樣,利潤極大,即便是朝廷嚴加管控,數百年來販賣私鹽私茶之事仍是層出不窮。若不能嚴厲打擊,便是等同助長,影響的不僅是賦稅,還有軍隊的供養,實在是貽害無窮。

兩人進殿門,瞧見了小殿下趙宣正搖頭晃腦地讀書,瞥見兩人進來,忙放下手中的書冊,向父皇和老師行禮。

趙熠著趙宣的腦袋,笑了笑:“近日功課如何?”

陸鼎贊賞道:“小殿下天資聰穎,并不拘泥聖人典籍,往往能有自己的想法。”

趙熠抿笑了笑,這若是從梁寒口中說出來,便是沉不下心來讀書,歪門邪道倒是不

陸閣老與梁寒兩人是截然不同的

閣老學識淵博,深諳儒家絜矩之道,待人接講究公平公正,寬嚴并濟,先欣賞再否定是他一以貫之的評價規則。

不過,這套規則唯有面對梁寒時不大中用。

梁寒格乖張狠戾,往往非黑即白,長起來的環境造就了他異于常人的淡漠和偏執,與文人士大夫推崇的仁慈寬厚向來是背道而馳。

即便做的事在理,也常常令文嗤之以鼻。

然而任何事都有兩面,尤其在帝王看來,他的格和手段并沒有大錯。相反,他是維護皇權的一把最鋒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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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帝王之家,有仁德是不夠的,更當恩威并舉。

在培養趙宣之時,趙熠已經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因此請陸鼎和梁寒一同教導。

若能學到閣老的仁厚謙遜和梁寒的果敢決斷,這便是最好的結果。

想到這裏,趙熠緩緩探口氣,垂頭問趙宣對販賣私茶的見解。

趙宣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道:“大晉人飲茶是雅趣,不喝茶也僅僅是些滋味罷了,可茶葉對于邊境戎狄來說卻很重要。”

他舉例說:“北方蠻夷日日牛羊不離口,就像宣兒吃得太過葷腥,母讓宣兒喝茶解膩是一樣的,草原人飲食習慣如此,比我們中原人更需要茶葉,如若蠻子都在私茶販子手裏低價購買,府的茶葉便賣不出去,朝廷還怎麽賺錢?”

趙熠與陸鼎相視而笑,趙熠又問:“大晉茶園廣闊,江浙一帶年年收極好,若是滯銷在手中,可否低價賣與外邦?”

趙宣搖頭:“也不能,草原種不了茶樹,只能依賴咱們大晉,若是讓他們輕而易舉得到,往後便不會把朝廷放在眼裏。”

趙熠滿意地頷首,然後對陸閣老道:“掌印也是此意,甚至認為販賣私茶當與私自販賣鹽鐵同罪論。”

陸鼎偏過老臉哼了聲,“他向來狠辣偏激,有此想法并不稀奇。”

趙熠無奈地搖頭笑笑,即便是善惡分明的陸閣老,一旦涉及梁寒,無論他說什麽做什麽,心裏那桿秤都會很快失了平衡。

新茶法條例一經頒發,首當其沖的便是順天府尹。

這順天府尹的小舅子正是京畿等地一夥私茶販子的上家,在河北商幫之中算是三把手的地位,江浙一帶也有勢力。

新法頒布之後,判私茶販子中五名首領秋後斬,而與私販暗中勾結的順天府尹也被判脊杖八十,舉家流放雲南。

然因路途艱辛,這順天府尹才出京城不久,便支撐不住,死在了流放途中。

新法乃利國□□之舉,即便是太後和魏國公也幫不了自己人。

折斷魏國公一翼,又拉扯出不地方貪污吏,皇帝面上不顯,心裏卻十分高興。

司禮監門口。

頭戴爪拉帽、一亮紅圓領小襖的小殿下與著一暗花春的小見喜迎面撞上。

兩人皆愣怔片刻。

小殿下:“是你?”

見喜:“小殿下?”

見喜心裏發虛,趕忙俯給趙宣行了個禮。

上次見面還是在惜薪司門口,那時小殿下還不知份,如今在司禮監遇到,恐怕是瞞不住了。

趙宣上下打量著,總覺得比去歲初見時的模樣俏些,杏眸烏亮,秀鼻高,桃腮含笑,臉上長了,卻半點不顯圓潤,倒像是在瘦削和飽滿之間找到了最好的平衡。

當然,趙宣是很誇人的,只是睨一眼問:“你近日長胖了?”

見喜猛地咳嗽兩聲,自己的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點點。”

永寧宮的人也是這樣說的,跟在廠督邊是吃得不錯,上比從前長了些,還養白了些,但妙蕊說這不是胖,而是臉蛋兒長開了,人也標致了。

總之,心裏還是很願意聽到旁人誇好看的。

大概還有老祖宗的原因吧,人常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廠督好看,在他邊也會變得好看。

既然如此,那就得每日蹭蹭廠督吧,說不定還能更好看。

心裏正滋滋的時候,小殿下又好奇:“你怕是走錯地兒了!這兒是司禮監,可沒人幫你補磚牆。”

見喜心裏跌了一個踉蹌,隨手指了指前後,“奴婢……出來溜達一下。”

趙宣想想也是,永寧宮剛剛解,小宮不守規矩到瞎逛也是有的。

見喜正盤算著要不先跑再說,裏頭李德海已經提著袍角碎步小跑出來,先是瞧見了見喜,又垂頭看小殿下,趕忙躬見禮道:“夫人和小殿下快進來吧,莫要在外頭吹風。”

夫……夫人?

趙宣兩眼瞪得像銅鈴,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擡眸盯著,“他口中的夫人是你?你是誰的夫人?”

李德海也沒想到,上回便是夫人送小殿下回的擷芳殿,今日又瞧他二人在外相談甚歡,還以為小殿下早就知道夫人的份呢!

他艱難地往後退了兩步,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見喜打了個哆嗦,雙就要跪下。

想當初在宮道上和小殿下高談闊論那督主夫人的模樣,還吃了小殿下賞的菠蘿,可不算瞞之罪?

可轉念一想,這是老祖宗的地盤,是老祖宗的小娘子,怕啥!

趙宣眼珠子烏溜溜一轉,忽然就想通了。

這裏是司禮監,誰家夫人能往這兒跑呢!恐怕這小宮就是梁寒那大名鼎鼎的對食?

他訝異之餘,氣勢上卻半點不輸,傲的小眼神裏擺出一副“本殿下倒是想聽聽你怎麽解釋”的神

見喜擺了擺手道:“小殿下只問奴婢是哪個宮裏的,又問廠督對食是何模樣,可從來沒問過奴婢是誰呀。”

趙宣瞪著:“可本殿下方才問你來這作甚,你說溜達。”

見喜眼皮子跳了下,艱難地扯出個笑:“可不是嘛,奴婢溜達溜達著就到了司禮監,然後就跟著廠督回家啦。”

趙宣癟癟:“……騙子!”

兩人掰扯不下,裏頭傳來一聲沉沉的冷喝:“吵什麽,都進來!”

見喜聽著心裏一驚,卻沒想到旁的小殿下竟渾,鼓鼓的腮幫都嚇得晃了晃,反應之大,著實令人震驚。

這……不是私底下還敢說廠督是壞人麽,不是說廠督的字難看麽,不是說除了長得好看一無是麽!

堂堂殿下能怕這樣?!

果然,這小殿下進了衙門之後頓時換了副面孔,老鼠見了貓似的,乖乖順順地將手中的冊子奉上,“這是這幾日的功課,我從父皇那兒回擷芳殿,正好過來給您查一遍。”

梁寒冷冷嗯了聲,隨意翻了兩頁,落筆圈出個錯字來,想來是打瞌睡的時候寫的。

趙宣提心吊膽地看著朱筆在紙上勾畫圈點,見喜則站在一旁瞧熱鬧。

最後,那薄薄的冊子“啪嗒”一聲砸落在小殿下手裏,頭頂涼涼的聲音傳來:“回去將《大學》默三遍,一字不許差,聽到了麽?”

趙宣有些憋屈,悶聲不回話。

梁寒道:“怎麽,要咱家再說一遍?”

趙宣忍不住扁著,甕聲甕氣道:“新茶法能這麽快定下來也有我的一份功勞,掌印不獎勵也就算了,怎麽還罰這麽重呢?”

梁寒冷眼垂眸:“五遍。”

趙宣急得小臉通紅:“別別別……我這就回去記誦默寫!”兩條小登時一溜煙跑沒了。

值房頓時空空,只剩兩人。

見喜瞥了眼梁寒,總覺得老祖宗不大友好。

屋子裏有些沉冷,咬了咬,心驚膽戰,“祖宗,您忙的話,要不我先回頤華殿吧。”

“不想在這待?”

他擡眼,指尖輕點了下桌面。

見喜聳了聳肩,角彎彎一笑,而後搬了圈椅在他邊坐下,雙臂疊在桌案的卷草紋上,下擱在小臂上,歪著腦袋瞧他。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司禮監衙門除永寧宮和頤華殿之外來得最多的地方。

廠督在廳中議事,便在裏屋待著,無論是寫字、喝茶還是吃點心,都任由

隔著薄薄的幕簾,能瞧見他清瘦拔的姿,聽到祖宗清冽如玉的嗓音,仿佛五髒六腑都被打開,惠風和暢,舒心不已。

值房無人的時候,便趴在他邊小憩。瞇著眼,能嗅到他指尖的水墨香。

小殿下一走,廠督面也漸趨平和下來,和方才冷眼斥人的祖宗判若兩人。

見喜松了口氣,甜甜朝他笑:“您罰小殿下默書,是替我出氣呢?其實不用呀,小殿下也沒有惡意,是我先前不曾告訴他,小殿下才會生氣的。您不覺得他生起氣來很可麽?小臉鼓得像包子似的。”

梁寒面上笑意斂散:“你也覺得小孩子可?”

見喜神一滯,察覺出些不對來。

分明不是那個意思啊!

衙門的人都退在外面,值房裏無人說話,瞬間陷了僵的沉默之中。

心裏郁悶著不知如何開口,總覺得越解釋越糟糕,氣他總是胡思想,曲解的意思!

更氣自己說話沒個把門,又痛他心窩子了。

幹脆咬咬牙別過頭,趴在桌上讓彼此冷靜一下。

梁寒落筆批紅,字跡不知何時變得潦草起來,眼底怒意登時發,擡手一揮,手裏的奏章被拋擲出去,空中打了個旋,裏頭紙張一連串地散開,結結實實地砸在門外李德海的烏紗帽上。

“閬中知府當真是清閑!州府百姓的大事不聞不問,蒜皮的小事卻日日上奏,這是存心和咱家過不去是麽?烏紗不想要,咱家倒是可以全他。”

李德海猛一哆嗦,閬中來的奏章一向絮叨,打發幾句也便過了,還從沒見掌印為此事發這樣大的脾氣。

難不裏頭吵架了?

這下他更不敢進門了,夫人都勸不住,誰還敢往上湊。

見喜也被嚇得不輕,擡頭小心翼翼覷他的臉

生悶氣的廠督垂著眼,眉宇間凝結了沉重的慍氣,後槽牙咬得極,仿佛隨時能將屋頂掀了去。

“您這是吃味兒了?”

冷不丁話鋒一轉,甭管如何,先將屎盆子扣在他頭上再說。

梁寒冷嗤一聲,他吃哪門子的醋?

卻牢牢揪著不放,理直氣壯道:“您是瞧我和小殿下鬥,自己高興了卻沒理會您的,對吧?”

他張口正要回應,又吹胡子瞪眼:“我原本知道您心眼小,眼裏容不得旁人,卻沒想到您竟然如此小氣!小殿下的醋您也吃,何況我不是在這陪您了嗎!您還同我置氣,您不怕我心裏難麽?”

梁寒:“……”

毫不避諱他冷銳的目,紅著眼眶與他對視,看這架勢今日非要掙口氣回去。

說得激起來,滿的熱氣沸騰,額頭都冒出了汗。

猛地站起,氣勢洶洶道:“您嫌棄我,那就自個兒待著吧!天兒熱,我回頤華殿沐浴了!”

“沐浴”兩字,被吼出幾分幹架的味道來。

撒了一通潑,見喜轉便灰溜溜地跑了。

也不敢回頭看老祖宗的臉,怕是比方才還要難看些。

不過難看歸難看,氣惱歸氣惱,哄一哄還有救。

可若是心裏了創,怎麽去平呢?

只能用這樣拙劣的法子轉移他的注意,盼他想不起方才那一茬。

甬道的風吹得眼睛痛,興許是方才緒太過激,此刻回想起來仍覺得自己沒有發揮好,只能在心裏默念著,廠督,快些忘了吧。

什麽孩子不孩子,通通滾遠點!

夜幕低垂,晚風肅肅,梁寒冷著臉回到頤華殿。

桌上的晚膳一,正要氣,懷安提袍跑進來,額角的汗回稟道:“夫人沐浴時不慎摔了個跟頭,疼得吃不下飯,正趴在床上哭呢。”

作者有話要說:夏天:什麽時候到我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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