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大雪紛揚而落,鄭府的千畝梅林凌寒盛開,燦如煙霞。
這天是臘八,按照習俗要吃團圓八寶飯。
蕭序懶懶散散地從山里出來,準備去玉瑯閣蹭飯。
下人提來一個致的食盒:“公子,有人送東西來了。”
蓋子剛一打開,香味就飄了出來。
食盒里放著致的八寶飯團,并著幾樣可口的點心,旁邊還有一枚散發著清幽香氣的花箋。
一看就是兒家心準備的,花箋里不出意外應該寫了一首風雅的小詩。
“什麼七八糟的破玩意。”蕭序很嫌棄的樣子,“誰送的?”
“是傅姑娘。”
蕭序明顯不知道這位傅姑娘是誰,也沒興趣知道。
他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你們自己理。”
他系上狐皮大氅的系帶,出了院子。
傅湘語送完食盒后并沒有即刻回鼎福居,而是走進梅林里,踹一棵梅樹瀉火。
“又不見我!”傅湘語憤憤道,“我送過那麼多次東西,他怎麼著都該親自見我一面道聲謝吧?真是無禮!”
的丫鬟喜鵲忙道:“那位貴人不好,可能下不了床吧。”
傅湘語面容沉,這還讓怎麼下手?
那位貴人都搬進鄭府幾個月了,傅湘語竟然一次都沒有見到對方。
本來還想著,倘若對方相貌、才學還過得去,就不嫌棄他不好,結了這門親事。
“莫非他長得不能見人?”傅湘語想了想,“不然怎麼這麼長時間都避門不出。”
喜鵲表示同意:“常年臥病的人能好看到哪里去?姑娘,依我看還是算了,您還是聽從公子的安排吧。”
鄭文煊回京的時候,傅聞達跟著他一起去了。
傅聞達說,他準備在京城置一個宅子,安頓好后就把接過去,為在京城尋一門親事。
寧潯已經化了灰,和寧潯的那檔子事也沒什麼人提了,去京城結親其實是很好的選擇。
“也只能這樣了。”傅湘語喃喃道,“左右以后陳公子也會在京城的。”
和陳宴是無緣了,但若能遠遠地看一看他也是好的。
喜鵲嘆息,很是心疼傅湘語。
家姑娘一片深,陳三郎怎麼就看不見呢?
主仆二人悶悶不樂地準備回鼎福居,喜鵲忽然拍了拍傅湘語,驚道:“姑娘,你看!”
傅湘語去,只見白雪紅梅中,一位年輕公子緩步走來。
他的五是種秾麗的俊,氣質卻矜傲疏冷,所以顯得不落凡塵,像是水墨畫里走出來的畫中仙。
他忽然駐足,折了一段梅枝,袖口落半寸,出一截冷白清瘦的腕骨。
傅湘語腦海中霎時間涌現出許多千古名句來形容此此景,卻又覺得哪句都不夠。
雖然第一次見,但傅湘語確定,他就是那位養病的貴人。
他朝自己走來,傅湘語立刻直脊背,微微垂臉,擺出一個無可挑剔的淑姿勢。
同時大腦飛速旋轉,想著他和自己打招呼的時候,怎麼回應可以把自己最完的一面展現出來。
傅湘語的心跳越來越快,逐漸和對方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合于一。
三步、兩步、一步……傅湘語揚起一個無懈可擊的完笑容,剛抬起臉,卻見對方目不斜視地從面前走過去了。
就和沒看見這個人似的。
傅湘語愣了一瞬,繼而出聲喚他:“公子!”
蕭序停下腳步,側過臉來:“你有事?”
傅湘語攥著帕子,笑問:“給公子的八寶飯團公子可嘗了?”
“沒有。”
“為何沒吃?是不合口味嗎?”
“怕有毒。”
傅湘語面一僵:“呃……公子開玩笑了,誰能給您下……”
蕭序不耐煩地打斷:“你到底有沒有事?”
“我……”傅湘語從沒遇到過這種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打道。
“沒事鬼什麼。”扔下這句,蕭序抬步離開。
傅湘語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直到蕭序的影從梅林間徹底消失,才終于回神。
尷尬和赧后知后覺地涌來,讓登時面紅耳赤。
“真是無禮!”傅湘語氣得渾哆嗦,“這般目中無人,他是看不起我嗎?”
喜鵲張了一下,說:“呀,姑娘,他好像往玉瑯閣去了。”
“什麼?”傅湘語目圓睜,繼而稍微一想,明白了,寒聲道,“被陳家退了婚,就想另攀高枝了?想的倒是,也得有那個本事!”
喜鵲附和說:“五姑娘小小年紀,就和男人糾纏不清,真是惡心。”
傅湘語冷嗤:“陳公子不要,這位公子就會要了嗎?那種上不得臺面的人,不會有人看上的!”
喜鵲也說:“就是,咱們可學不了那種做派,咱們可都要臉,顧著男大防的。若姑娘放開了,誰還看得見?咱們不屑罷了。”
這話倒是讓傅湘語很用,傲然道:“我當然不會自降份去和比。”
蕭序到了玉瑯閣,葉緋霜正在讓人擺飯。
蕭序把梅枝折下一小段,進葉緋霜的頭發里,然后滿意地說:“好看!”
葉緋霜隨便他玩,問:“懸,我要是把我二伯院子外邊那個陣法了,不會有事吧?”
“不會呀。”蕭序笑道,“那陣法就是作惡的人尋個心里安用的,世上哪有什麼惡鬼。”
葉緋霜說:“我倒是盼著世上有惡鬼。”
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憑什麼讓那些作惡的人逍遙法外。
小桃盛了兩碗八寶飯,蕭序把其中一碗的紅棗都挑了出來。
挑完后,把碗挪到了葉緋霜面前。
葉緋霜愣住了,的確不怎麼吃紅棗。
可蕭序是怎麼知道的?從未和他說過這個。
“你阿姐也不吃紅棗?”
“是呀。”蕭序點頭,“好像是因為……嘶,我想不起來了。”
“還有原因?那我沒原因,我就是單純的天生不吃。”
“噢。”蕭序輕聲應了,低頭飯吃。
他也不夾菜,就一門心思在那兒刨飯。
葉緋霜給他夾了些菜,他也不抬頭,悶頭吃。
忽然,葉緋霜看見有滴水掉進了他碗里。
愣住了。
然后彎腰,把頭從桌子下邊過去,從下往上看蕭序:“呀,你怎麼哭了?”
被發現了,蕭序也不藏了,放下筷子,就那麼委屈兮兮地看著,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見他哭,葉緋霜心里也不好,問:“怎麼了呀?不舒服嗎?”
蕭序眼中閃過一抹劇烈的掙扎,似是想坦白什麼,但是又顧慮重重,不敢明說。
思忖半天,他小心翼翼地問:“阿姐,如果有一個人犯過大錯,你會原諒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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