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
慶登基后跟父皇一樣,上午最忙,午后既可繼續忙國事,也可以空出來休息,但不想休息,批完了新折子,還可以翻閱以前的折子,或是看書。宮里的藏書太多了,包羅萬象,縱一生都讀不完,慶這幾年好讀與民生息息相關的書,譬如農書,譬如礦產冶煉,讀不懂的,就翰林院通此道的學士們過來。
乾元殿的大太監已經換了解玉,被先帝、何元敬調教出來的趙才、晉寶兩位公公還在,倒是年邁的何元敬自請為先帝守陵,慶沒準,放他回故土養老去了。何元敬老家還有親人,回去了還能幾年的富貴清閑,何必孤零零地在皇陵度過余生?
父皇素來寬待邊的功臣們,何元敬伺候父皇兢兢業業,理該安晚年。
聽到外面傳來解玉朝母后、貴太妃行禮的聲音,慶以最快的速度收起手里的書,躺到臨窗的榻上假寐去了。
太后來看兒是不需要等待解玉通傳的,解玉也只管引路便可,進來后見到躺在榻上的皇上的影,解玉低頭,想笑,卻又更加心疼了。
太后看到榻上的兒,不由地放慢了腳步,與此同時,慶似乎被腳步聲驚,醒了。
“母后?”
慶坐了起來,剛流出幾分驚喜,旋即慚愧道:“本想會兒懶,沒想到一睡睡了這麼久。”
太后立即道:“都是累得,春這麼好,以后皇上歇完晌就該去花園走走,勞逸結合才能養足神理第二天的國事。”
貴妃也跟著勸了幾句。
慶笑著表示一定照做。
太后讓解玉去傳膳,再瞅著張肅讓兒看:“你瞧瞧肅郎,最近是不是瘦了?”
張肅:“……”
今早才同時召了樊鐘、張肅來書房問話的慶:“……是瘦了。”
太后:“都是想你的想的,哪有當了皇帝就一連一個多月都冷落枕邊人的?”
慶看看母妃不知為何泛紅的臉,再掃眼張肅也迅速變紅的耳朵,竟真的笑了出來。
夜幕降臨,太后與貴太妃便聯袂離開了,按計劃功留下了張肅。
慶帶張肅去了后殿,帝后先分別沐浴,別看張肅還沒有在乾元殿留過夜,這邊卻準備了他的。
張肅依然洗得比慶快,但這次他在堂屋等著皇上,而不是寢殿。
在慶走向張肅后,剛剛服侍皇上沐浴的拂柳二人快步離去,并從外面帶上了房門。
慶瞧著張肅因為沐浴而殘留薄紅的臉,笑道:“母后們非要你過來的吧?”
張肅看著即將從邊經過坐到椅子上的新帝,忽地攥住的手腕將人拉到懷里,右手著的背,低頭去吻半的長發:“是,但臣早想來了,每一晚都想。”
慶靜靜地靠在他肩頭。
沒看出張肅瘦沒瘦,只覺得這肩膀跟記憶中一樣寬闊又結實,覺得這懷抱還是像以前一樣莫名地讓安心。
抱住張肅,閉著眼睛道:“我也想你。”
很單純地想。
夜晚越安靜,就越想父皇,越想父皇,就越覺得長夜清寂,可父皇再也回不來了,能陪的只有張肅。
國喪期間肯定不能張肅過來,國喪過了,慶也不想表現得那麼急。
還好,母后把人送了過來。
靜靜地依偎了一會兒,張肅抱起新帝去了寢殿。
這一晚帝后什麼都沒做,只是一直相擁到睡,次日初六要上早朝,張肅陪著慶一起起來了。
他親手為新帝穿好龍袍,戴上帝冠。
他也要上朝,而且要與大臣們先去乾元殿外候著。
慶目送他往外走,在張肅即將出門時笑道:“黃昏下值后過來陪朕用膳。”
張肅停步轉,朝對面的新帝行禮:“是。”
他聲音平靜,但慶看到了他上揚的角。
第160章
天子守孝雖然可以以日代月, 慶卻決定三年都穿素服,如此, 無需丁憂的三位皇兄與雍王父子也該如此。
不過雍王卻做了一件讓滿朝文武都很是吃驚的事,這位平時最不重禮數的王叔,居然在先帝下葬后遞了一封請辭的折子,稱他要在皇陵為先帝守陵一年,一年哪也不去。
慶知道王叔與父皇手足深,但并不認為王叔此舉純粹是出于兄弟義,而且就算王叔真的甘愿為父皇守陵一年,此舉都將讓的大姐與三位皇兄陷守與不守的兩難境地,所以慶當場就駁了王叔的奏折。
雍王是在皇陵外遞的折子,王叔就是王叔, 別的大臣不敢違抗圣旨,雍王敢,皇帝侄不許他守陵, 雍王直接跑去皇陵附近專門給守陵宮人住的一排木屋里挑了一間屋子關上門就不肯走了。慶去勸, 雍王不聽, 永康秦弘四姐弟去勸,更沒有用,嚴錫正、呂瓚等文武大臣勸了一籮筐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秦梁跪在外面,涕淚橫流地道:“皇上, 父王與先帝雖為手足兄弟, 卻同父子,自從先帝駕崩,父王這一個月茶飯不思,與其讓他在京城渾渾噩噩地度日,不如讓父王留在皇陵日夜與先帝相伴, 這樣父王心里還能好些,懇請皇上全。”
當爹的把自己關在守陵木屋里不出來,當兒子的在文武百面前如此深意切,慶真若人強行毀了木屋把王叔抓回京城,反倒了不近人,況且即便今日把王叔帶回了京城,那麼大一個活人,還是個武藝絕倫的莽夫,只要王叔想,他依然有無數的機會再跑回來。
就這樣,雍王留在了皇陵,但他把兒子秦梁趕回了京城,總算免了秦弘秦炳秦仁三兄弟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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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二,敬王妃孟瑤平安產下一子,因為宗室仍在為先帝服喪,秦炳只跟皇帝妹妹說了一聲,沒想過要設宴款待親友。
添丁是喜事,慶很為二哥二嫂高興,賜了賞給侄兒與二嫂,等到小家伙滿月后,五月二十這日,慶讓母后以思念宗室的名義將大姐、三位皇兄以及除王叔在外的雍王一大家子都召去了太后居住的咸福宮,其實就是代二哥二嫂簡單地為小侄兒補賀一下滿月。
齊聚一堂的眾人雖然都穿著素服,氣卻都比先帝剛駕崩那陣好多了,慶曾經消瘦的臉龐又養了回來,永康上的雖然素淡卻看得出費了繡娘很多巧思,秦弘眉宇間的悲戚愧疚恢復了穩重平和,秦炳抱著兒子藏不住笑,秦仁一直留意著自家兩歲多的銳哥兒,怕這越長越淘氣的孩子四跑。
仔細看,竟然是秦梁的變化最大,臉還瘦著,且不像以前那樣溫和笑了,仿佛還沒有從失去先帝大伯的悲痛中走出來,不過在察覺殿眾人的輕松氛圍后,秦梁馬上又出了笑容,免得因為自己掃了大家團聚談笑的興致。
至于雍王妃鄧氏,早在鄧沖病逝后,鄧氏再進宮時就比往年消沉了很多,像只誰都不敢得罪的鵪鶉。
永康、秦弘年時都不喜歡秦梁,至今永康依然拿鼻孔對著雍王一家,秦弘最多跟秦梁說些場面話,談不上多熱絡。秦炳能跟秦梁喝酒,但今日他心思都在兒子上,沒空搭理秦梁,秦仁見大哥與秦梁屬于沒話找話,他便配合著幾句。
先帝在的時候還不明顯,先帝一走,雍王這一支與先帝這一支就明顯了兩家人,越生疏,招待的時候越要禮數周到。
慶先關心小侄兒,問二哥二嫂:“虎兒起名了嗎?”
虎兒是秦炳夫妻倆給孩子起的名。
孟瑤笑道:“錚哥兒、銳哥兒都是皇祖父賜的好名字,我們虎兒就等著皇姑姑給他起個好名呢。”
孟瑤會過喪母之痛,在渡過最悲痛的那段時日后,后面旁人在面前提及母親時小心翼翼,反倒要強裝歡笑表示都已經過去了,再去勸對方不必擔心,客套來客套去雙方都累,所以到丈夫一家失去了先帝,孟瑤該哭的時候哭,該笑的時候就笑。
慶是想念父皇,但也不至于想一次就掉次眼淚,就很喜歡孟瑤這樣豁達的。
見二哥也是希給侄兒賜名,慶想了想,道:“二哥喜武,兵書常用‘岳鎮淵渟’來夸贊軍隊陣形穩固如山岳屹立、淵水停滯般不可撼,虎兒大名便秦鎮如何?朕盼著他長大后既能學得二哥那樣的好武藝,也能學得他外祖父孟侯的沉著穩重。”
孟瑤喜不自勝,抱著小家伙狠狠親了兩口:“聽聽,皇姑姑給你賜的名多好,秦鎮,鎮哥兒,你可得記住皇姑姑對你的厚,將來別學父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
秦炳:“……你夸皇上會起名就夸皇上,為何非要損我一頓?”妹妹都沒損他!
貴太妃嫌棄地掃了兒子一眼,眾人皆笑。
過了一會兒,慶才看向秦梁,問:“最近你可去皇陵探過王叔?”
秦梁起,恭聲回道:“四月底才去過一次,臣瞧著,父王最近胃口好多了,自己開辟了兩畝地親自耕種,忙完了就去巡山,雖不如在京城養尊優,卻心平氣和,父王還托臣給皇上帶話,皇上安心理國事,不必掛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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