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秦弘做不到,他總是擔心哪里做的不好會讓父皇失、嫌棄、生氣,越是擔心他就越想讓嚴錫正這些功臣們做決定,而不是他來拿主意,這樣他就不會犯錯了,不會直面父皇的嚴厲與訓斥。
父皇有時候嚴厲,有時候會單獨提點他,在他第一次發作頭疾后,父皇連嚴厲的一面都有了,待他差事時會提點得更多,語氣也更加鼓勵。
南巡結束,因為他答應給王叔分戰馬的事父皇狠狠訓了他與王叔一頓,秦弘慚愧得無地自容,但他并不怨怪父皇,只怪自己讓父皇失了。也就是從那時候起,父皇再也沒有單獨安排過他差事,再也沒有單獨提點過他,員們有什麼政見分歧父皇再也沒有詢問過他的意思,包括這次北伐,父皇雖然他過去商議了,父皇看他的眼神卻是可有可無的。
因為妹妹出書,錚哥兒曾怨怪妹妹“搶”了他的賢名,曾擔心父皇可能會改立三弟為太子,秦弘相信三弟與妹妹沒有要與他爭搶的心,可這半年多父皇對他的態度,父子之間幾乎無話可說的疏離與陌生,讓秦弘覺得,父皇大概真有改立儲君的心了。
秦弘低著頭,看著大殿上鋪著的可鑒人的金磚。
父皇剛立他為太子的時候,秦弘只高興了一陣,高興這事終于有了結果,高興姐姐終于不用再牽腸掛肚了,可隨之而來的便是擔心,擔心自己做不好這個儲君,擔心他會惹父皇失,擔心父皇走后他撐不起這副重擔,既辜負了父皇的信任也辜負了天下百姓。
與這個得他幾乎不上氣的儲君之位相比,秦弘更羨慕只用學習如何帶兵打仗的二弟,更羨慕無憂無慮整日笑呵呵的三弟,羨慕明明可以什麼都不用學卻能什麼都學得極好且在場上游刃有余的妹妹。
所以,如果父皇真的要廢他這個太子,秦弘會配合父皇,只要父皇開口,他絕不會留,選二弟也好,選三弟也罷,他都不怨不恨。
龍椅之上,興武帝終于在強歡笑的長子低下頭時,朝長子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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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率領的主力軍十月中旬才返回薊州,要犒賞將士們,要恤陣亡將士們的家人,要等二哥、鄧坤率領的兩路奇兵回來,同時還要在等待的期間趁機安飽東胡襲邊之苦的邊關百姓們,即便全都忙完了,大軍返回京城也要再走一個月。
興武帝知道,兒可能要臘月初才能回京了。
兒已經立了戰功揚了威名,何時回來都行,興武帝并不著急,因為在兒回來之前,他也有他要做的事。
十一月初,在京城的百姓們對這場勝利的興討論暫時告一段落后,宮里,這日朝會一開始,興武帝坐都沒坐龍椅,先將史臺參戶部郎中方濟貪污的奏折與證據甩到吏部尚書楊執敏的腳下,厲聲道:“楊執敏,這種無才無德的貪,你是怎麼給朕選出來的!”
楊執敏全一,撿起腳邊凌的奏折與證據文書飛快看過,立即出列跪到了大殿中間,愧道:“臣識人不清,錯把臣當了能臣,臣知罪,請皇上責罰!”
興武帝便要貶楊執敏的職。
嚴錫正最先替楊執敏求,就在戴綸等文也準備開口時,秦弘白著臉跪到了楊執敏邊,俯叩首道:“父皇,是兒臣收了方濟的賄賂,再迫楊執敏舉薦方濟的,父皇要罰,就罰兒臣吧。”
同樣跪伏的楊執敏歪過頭,看到了太子淚流滿面的臉。
楊執敏閉上了眼睛,這一日,終于還是來了。
第129章
在猜到父皇有改立太子之意的那天起, 秦弘就一直在等父皇開口。
這種等待讓他日夜煎熬,也讓他越來越不敢直視父皇, 盼著父皇早下旨意,又怕看見父皇眼中的失。頭疼發作時,好幾次秦弘都沖得想去找父皇主請辭,最終又因為沒有勇氣面對父皇而打消了念頭,于是秦弘也越發唾棄自己,既無魄力承擔,也無魄力卸下。
但這都是他的錯,不該連累楊執敏這樣的開國功臣。
跪在地上,秦弘管不住自己的眼淚,可在他開口認罪之后, 秦弘的心竟然靜了下來,因為他終于可以卸下那些年因為幫大姐提拔員而生出來并一直持續至今的愧疚,終于有了合合理請辭的理由而不用讓父皇背負無故廢儲的污名。
太子的心靜了, 排在文臣中后段的戶部郎中方濟卻在太子說出他的名字后驚了一個心涼, 原來讓皇上雷霆大怒讓開國功臣楊執敏都面臨貶之危的那個無才無德的貪臣竟然是他?
心涼之后就是, 方濟直接跪在地上爬出了文之列,爬到大殿中間停下,整個上半都趴伏在地,哆哆嗦嗦的, 想要辯解又怕多說多錯, 因為他確實貪了,確實給永康公主送了銀子,可能永康公主也分了銀子給太子,太子才會認罪?
即便史臺那邊并沒有查出來什麼,太子都認罪了, 他如何辯駁?
越琢磨哆嗦得就越厲害,方濟連開口認罪的力氣都沒有了。
大臣們一看就明白了,這方濟是真貪了啊,那麼太子……
文武百全都看向了跪在最前面的太子與楊執敏。
一片死寂中,興武帝坐到了龍椅上,盯著爛泥一樣的方濟,冷聲道:“方濟,且不說你這些年到底貪污了多銀子,朕只問你,你當年是如何當上這個戶部郎中的?”
方濟還在試圖從絕境中找出一條生路,沒敢馬上回答,秦弘急著道:“父皇,是兒臣……”
興武帝怒斥道:“閉,朕沒問你!”
秦弘死水般的心一下子又了,他已經做好了被廢的準備,反正都要被廢,他寧可一人攬下所有罪名,也不想大姐牽扯進來!
“父……”
“方濟,你耳朵聾了嗎!”
父子倆幾乎同時開口,興武帝雄渾憤怒的聲音完全下了秦弘的有氣無力。
沒有臣子能抗住這位開國皇帝的審問,還在苦苦掙扎的方濟如遭雷擊,腦海一片空白,只憑本能地待起來:“臣,臣聽說大公主與太子殿下姐弟深,臣就試著送了大公主三千兩銀子,后來……”
秦弘擔心大姐擔心得眼淚都斷了。
興武帝語氣反倒平靜了許多,接著方濟的話問:“后來你又孝敬過大公主多?”
方濟已然沒有退路,只能皇上問什麼答什麼,埋著臉道:“每年年底臣都會送大公主一千兩的年禮,前后共送了七年。”
大臣們低聲議論幾句,不知哪個率先注意到興武帝難看的臉,這才靜了下來。
興武帝的臉能不難看嗎?
太子也好大公主也好,都是他的骨,縱使姐弟倆不如小兒招他的疼,興武帝也只是給小兒更多的照顧,并沒有故意苛待冷落過長子長。對長子,興武帝一開始就寄予了厚,兒子得了頭疾后他連重話都不說了,兒子一直立不起來,他也還愿意再給兒子一次機會,特意安排兒子監國,直到確定兒子是真的當不好大齊的儲君,他才徹底死心。
對長,長喜歡金銀珠寶,興武帝就給等同于兒子們的府邸與爵祿,是,因為長無才,興武帝將意圖朝的長臭罵了一頓,長大概委屈死了,可他早知道長在外面收賄賂往朝廷里塞,早知道長還干過替百姓們掛田的糊涂事,他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如果不是太子不堪用,興武帝本不會明著懲罰長,只會在臨走前將姐弟倆到面前訓一頓……
興武帝仰起頭,對著大殿上方的雕梁畫棟緩了一會兒,才維持這個姿勢道:“來人,召永康公主進宮。”
“父皇!”秦弘哭著哀求起來,“父皇,您要罰就罰兒臣吧,此事全怪兒臣糊涂,怪兒臣沒能給大姐講清道理,怪兒臣一錯再錯親手將大姐推上了歧途!是兒臣枉讀了二十多年的圣賢書,既沒能為父皇分憂也沒能對兄弟姐妹盡到教導之責,千錯萬錯都是兒臣的錯,求父皇寬恕大姐,兒臣愿辭去儲君之位!”
此言一出,文武百俱驚,隨即全都跪了下去,懇請皇上息怒,不可輕言廢立之事。
秦仁早就因為大哥大姐接連牽扯進這樁貪污案中惴惴不安了,剛剛大哥替大姐求時秦仁也跟著跪在旁邊,準備大哥說完他也幫忙求,可大哥最后的一句話竟是要辭去太子,秦仁登時記起妻子之前的擔憂,擔憂大哥猜疑父皇會因為妹妹的才干賢名改立他!
秦仁本不想當太子,他也沒那個本事,為了證明自己沒有野心,大哥想辭去太子之位,秦仁第一個不答應!
“父皇,大哥他是太怕您降罪大姐了,他關心則口不擇言,父皇萬不可當真,也求父皇開恩,原諒大姐這一次吧!”
貪污是錯,可那是他們的大姐啊,當年袁兆熊也貪污了,父皇都有言在先,只要袁兆熊出貪銀就既往不咎,傅道年都通敵欺君了,因為尚未釀大錯父皇也只是抄家除爵后來還重新賜了傅魁的,父皇如此重重義,沒道理對大姐就嚴懲不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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