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鐘:“這算什麼,要不是臣走不開,臣都想親自去保護殿下。”
慶仰頭瞅瞅他的虎背熊腰,笑道:“真能挑走樊統領的話,那我只帶樊統領一人足矣,哪里還需要用十六個衛。”
樊鐘一個沒忍住,長長的宮道上就響起了他洪亮的笑聲。
到了衛司,一排排姿拔健碩的衛果然已經站好了,按照年紀分別站一列,從十七歲到三十六歲,一共二十列。這些衛要麼是四大營里挑選出來的翹楚,要麼是歷年武科舉選出來的武進士們,個個武藝超群。
慶帶著樊鐘走上演武臺,先講明選人的規矩,再圍著衛們的列陣走起來,腳步并不慢,視線逐個掃過每個衛的臉,最后在最外面的一圈挑了二十歲以下的八人,三十歲以上的八人。等下個月挑的時候,這十六人就不用再來待選了。
翌日晌午,慶未時兩刻左右來到東華門外,十六個侍衛穿布常服已經等在了這里。
慶并未多看,由解玉扶著上了馬車。
很快,馬車停到了京兆尹的府衙前,因為是第一次來,慶亮出腰牌,等著京兆尹曾伯益來接。
曾伯益得知慶公主帶了十六個威風凜凜的侍衛,又驚又疑,丟下手頭的文書疾步趕了出來,停下腳步剛要行禮,穿布的小公主提前做了個免禮的手勢,笑著對他道:“曾大人無需多禮,我只是過來看看京兆尹的員們都在忙什麼,你與諸位員照常當差就可,不必特別招待我。”
說完,慶讓解玉將腰牌遞給曾伯益過目。
曾伯益簡單看過便恭恭敬敬地還了回來,心中了然,小公主不能去前朝了,于是改來了宮外。
因為從別的員那里聽說過小公主聰慧懂事,最多在員閑著時請教些問題,曾伯益放心地將小公主迎了進來。
曾伯益剛是四十出頭的年紀,前年才從地方提拔上來,慶見他氣度儒雅,待謙恭又不刻意逢迎討好,更沒有嚴錫正、聶鏊那種明顯的不滿抗拒,慶很是滿意。
曾伯益顯然也不是個多的人,直到九月十五小公主又來了一回,嚴錫正居然才因為哪個京兆尹小出去的消息聽說了此事。
嚴錫正立即去求見興武帝。
興武帝在批閱奏折,頭也不抬地道:“這事朕也是被麟兒鉆了空子,怎麼回事你去問太子吧。”
嚴錫正分辨不出皇上這態度是真是假,去史臺找太子。
政事上秦弘沒有自信,在這些重臣們面前十分謙恭,但妹妹的腰牌是他幫忙求來的,秦弘便毫不退地給妹妹撐了一回腰:“我愿意哄開心,左相要怪就怪我,不必苛責妹妹。”
嚴錫正:“……”
聞訊而來的聶鏊:“……”
皇家的小公主,皇上與太子都愿意縱著,再加上小公主在前朝時并未惹出子,兩位重臣還能如何?
轉眼就到了九月十九,晌午一起回寢宮的路上,因為妹妹下午學琴畫不去演武堂,黃昏張肅也將直接出宮回府,秦仁提前問道:“妹妹明日出宮嗎?要我們陪嗎?”
慶在三哥眼里看到了期待,但分不清三哥在期待睡懶覺,還是期待陪出宮。
“三哥想去嗎?”
秦仁連連點頭。
慶:“那就去吧。”拿著父皇的腰牌時做的都是正事,休沐日出宮才是為了玩樂。
秦仁高興地看向張肅,見張肅還是沒什麼表的樣子,秦仁善解人意地替他問妹妹:“那你有十六個侍衛了,還用張肅跟著嗎?”
慶停下腳步,瞪著三哥道:“侍衛是侍衛,張肅是張肅,我他又不是把他當侍衛用。”
秦仁面尷尬。
慶反應過來,立即看向張肅:“你不愿意陪我們?”
這時候垂眸就等于心虛,張肅只好迎著小公主的目道:“微臣從未有過此意。”
慶看得出他沒撒謊,于是又瞪了當好人的三哥一眼。
秦仁:“……”
第73章
興武十二年的春天, 興武帝前后收到了一好一壞兩個消息。
好消息是正月里他的長媳呂溫容號出喜脈了,壞消息同樣來自呂家, 二月底春寒料峭,年已六十八歲的國公呂祖病倒了。
剛開始所有人都以為老國公只是染了一場普通的風寒,未料短短兩日,醫再從國公府回來,帶給興武帝的就是一個噩耗:“皇上,國公怕是撐不過今晚了。”
醫低頭說的,等了許久皇上都沒有回應,醫謹慎地慢慢抬眸,就見帝王呆坐在案后,素來威嚴的臉上殘留兩道淚痕。
醫匆忙跪了下去, 聲音微抖地解釋道:“不瞞皇上,國公的年紀上來了,自打去年秋天中風過一次子骨就大不如從前, 這次寒邪侵, 他老人家已是油盡燈枯, 再用藥也無濟于事啊。”
興武帝偏過頭,朝他揮揮手。
醫低頭告退。
何元敬紅著眼圈上前,勸皇上惜龍,詢問是不是派人去知會太子、太子妃。
興武帝隨便抹把臉, 道:“幾位開國功臣那里也都去說一聲, 讓他們在宮門外等著,隨朕同去探老國公。”
乾元殿的宮人們或是去傳話幾位功臣,或是去安排車駕,一切井然有序,興武帝這次出宮的靜并沒有傳到崇文閣。
慶心無旁騖地聽郭先生講書, 晌午回到九華宮,才從提前過來等的母妃口中得知此事。
慶的眼前就浮現出了呂祖慈寬厚的笑臉,同樣是一早就跟隨父皇的小縣城人士,呂家因為祖上出過武,子孫代代都會讀書習武,所以呂祖父子倆既沒有王叔與鄧沖上的鄉野陋習,又比嚴錫正、張玠、孟極等名門后裔多了幾分平易近人的隨和。
“怎麼突然病得這麼重?”慶很是難地問。
麗妃嘆道:“人老了,一點小病都可能要了命,國公能朗朗地活到六十六歲,這兩年才開始多病,已經很難得了。”
慶:“母妃,我也想去探探他老人家。”
麗妃搖頭,勸兒:“你父皇他們都回來了,只讓你大哥大嫂在那邊陪著,老人家最后這點時間,就讓他多跟家里人待會兒吧,你去了他們還得招待你。”
也不想兒去,怕兒見到呂祖的病容更加難過,甚至是夜里做噩夢。
慶聽母妃的,靜默一會兒,問:“父皇如何了?”
麗妃:“聽何元敬說,你父皇回來就一個人待著了,午飯也沒吃。”
慶:“我現在也沒什麼胃口,那我去陪陪父皇。”
麗妃知道父倆最好,送了兒出宮,順路再去旁邊的承明宮跟兒子說說此事。
慶來了乾元殿中殿,與安安靜靜候在外面的何元敬對個眼神,留下解玉自己進去了。
并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一路往里走,挑開簾子,看見父皇靠躺在臨窗的羅漢床上,閉著眼睛一不的,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羅漢床中間的矮幾被父皇隨后放在了地上,慶小心翼翼地把矮幾放在父皇靠著的這頭,剛把它當板凳坐上去,一抬頭,就對上了父皇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睛,沒什麼緒地看著。
慶下意識地先觀察父皇,臉上無淚眼圈也不紅,只是好像被什麼走了神,又好像父皇也病了一樣。
慶不知為何就哭了,趴在父皇上道:“我不想父皇這麼傷心。”
興武帝輕輕地著兒的腦袋瓜:“不怕,明天父皇就好了,就難這一下午。”
不難是不可能的。
他年喪父,還是一個不如沒有的賭鬼父親,母親勞生計只能勉強填飽他的肚子,并沒有多余的力教他什麼,是他自己靠著一張厚臉皮先是拜了開私塾的楊老爺子為文先生,又跟著鄧沖跑去呂家學武,拜了呂祖為武先生。
二人待他亦師亦父,沒有他們直接或間接幫他開闊的眼界,或許就沒有他的今日。
楊老先生走得早,那時候興武帝還年輕,還能嚎啕大哭一場,如今他都做了外祖父,想嚎都嚎不出來。
不知不覺的,興武帝給兒講起他當年在呂家學武的趣事來。
“那時候呂叔年輕氣盛很沒耐心,經常被我們氣得想手打人,但他怕呂嬸,只要呂嬸護在我們面前,他就沒轍了。”
“父皇決定起事前,呂叔一直都在反對,怕我們事敗喪命,可我們真的要出手了,他又不放心地跟來了,殺起狗來毫不手。”
“以前他待父皇如自家子侄,父皇登基后,他反而越來越敬著父皇……可笑的是,父皇既嫌他過于謹慎跟朕生疏了,又很想讓別人也都學他,做個規規矩矩的臣子。”
慶伏在父皇的手臂上,安靜地聽著父皇自言自語,直到腸轆轆,聲音被父皇聽見。
興武帝一下子坐了起來:“麟兒還沒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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