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一口氣解釋了這麼問的原因,蕭峙淡淡看他一眼:“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斷案不當只想著解決眼下這一件案子,目長遠一些,今日置得狠一些,日后類似造謠才不會層出不窮。”
縣令有一瞬間的錯覺,覺蕭峙巍峨如山的沉穩有帝王風范。
念頭一閃即逝,縣令驚得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衙役推著囚車開始游街。
與斷指一起吃過酒的人,看到他在囚車里可憐兮兮,壯著膽子上前問話,衙役們便將斷指造謠一事公開,還亮出其贓銀。
不出半日,潁州再無人敢肆意議論有關晚棠的謠言,造謠其他子的污言穢語也忽然消弭……
勇毅伯府,勇毅伯收到老宅管家的信件后,額角作痛:“這混賬,造孽啊!”
勇毅伯夫人不知發生何事,扶著勇毅伯坐下后,拿過那封信細看。
嚇得嗓音都尖銳起來:“這其中莫不是有誤會?瑤娘、瑤娘不是都了謝家嗎?”
祁琮今日休沐,被勇毅伯來后,看完來信,一張臉黑如鍋底:“此事不可猶豫,咱們必須主給蕭太師一個說法,若是等他來詰問,那便晚了。”
“瑤娘在謝家,咱們去謝家討人?”
話音未落,門子過來傳話:“謝家二爺和二夫人……帶著五姑娘來了。”
祁琮和父母對視一眼:“來得正好。”
勇毅伯夫人臉難看:“好什麼好?他們二房的帶著瑤娘回來,準沒好事兒。”
三人迅速出門見客,看到謝侍郎夫婦鐵青著臉,祁琮心里“咯噔”了下。
勇毅伯父子客客氣氣地堆起笑臉,上前寒暄。
謝家二夫人也沒拐彎抹角,客套完便看向祁瑤和聽雪墨香兩個丫鬟:“謝家實在伺候不起五姑娘,今日是帶著出妾文書來的,這個妾室,我家三弟不要了。”
已經仔細問詢過祁瑤失憶的過程,是祁瑤自己摔倒撞這樣的,與謝彥塵無關。
勇毅伯夫人急了:“這才剛納多久?怎得就要出妾了?你們這不是耍流……”
祁琮及時“咳”了一聲,打斷母親的話:“勇毅伯府沒有意見。不過還請謝侍郎和二夫人行行好,告知一聲原因,五妹妹又造什麼孽了?”
堂堂駙馬低聲下氣,謝侍郎夫婦自然見好就收。
二夫人緩下語氣,把祁瑤給謝彥塵下藥的事一一道明:“這兩日時不時在屋子里尖,再這樣下去,別個還要以為我謝家在苛待。”
勇毅伯夫人臉訕訕,嘟囔了一句:“謝三郎此前掐脖子總是真的,確實在苛待……”
祁琮扭頭,狠狠瞪了自家母親一眼。
勇毅伯也剜過去,臉不善。
勇毅伯夫人閉上,不敢再吭聲。
二夫人聽到的嘀咕,冷笑道:“貴府好好問問都做過什麼好事,看看還該不該責備我家三弟。便是這妾室,也是用下作手段迫來的,真要鬧大,也不知蕭太師能不能依了你們祁家。”
當然,假婚書的事,謝家也討不了好。
但賭的便是祁家不敢把事鬧到蕭太師跟前去,模棱兩可地提醒一聲,他們自然不敢再折騰。
祁琮一聽牽涉蕭太師,神凝重了幾分。
出妾之事很順利,謝侍郎夫婦理完這件事,很快便走了。
祁琮父子將人送出門,倆人對視了一眼。
勇毅伯愁眉不展道:“這該如何是好?怎麼理,才能讓蕭太師消氣?”
“瑤娘去謝家做妾之事并沒有宣揚,兩家悄悄理掉,沒多人知道這件事。父親讓母親管束好伯府下人,不許將此事傳出去。安好謝家,他們便不會在蕭太師跟前踩伯府一腳。”
勇毅伯頷首,盯著祁琮:“然后呢?”
祁琮皺著眉頭,沉默下來。
祁瑤畢竟是他妹妹,有些狠話,他不忍心說出口。
倆人回到宅,祁琮到底開了口:“五妹妹摔了一跤,不治亡,為準備后事吧。”
勇毅伯一震,勇毅伯夫人更是直接哭出聲來:“不能留一命嗎?”
祁琮苦笑一聲:“母親可知造謠一品誥命夫人與人通,是何等后果?”
勇毅伯夫人搖搖頭,不知。
祁琮背出相關律法,不是杖刑便是流放,沒有一個好結果:“咱們自行理,還能留一全尸。父親母親也知道蕭太師如何重其夫人,這件事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倘若驚了府,日后也不必再杖刑或流放,可以悄無聲息地將這件事理掉。”
勇毅伯頷首:“若走到流放那一步,全京城的人都會知道此事,伯府還有什麼面?”
勇毅伯夫人抹著淚直嘆氣:“怎得就變了這樣呢?”
祁琮白著臉,良久才說了一句:“是咱們害了,將捧得太高,以至于一點兒挫折都經不住。”
勇毅伯夫婦沒吭聲,府里的主心骨都這麼說了,他們還有什麼意見?
勇毅伯府當晚便傳出噩耗,說是五姑娘游園時腳下了一跤,一頭撞在了石頭上,一命嗚呼。
伯府當晚便一片縞素,哭聲陣陣。
祁瑤其實還沒徹底咽氣,頭疼裂,躺在床榻上一不,四肢沉得厲害。
此前消失的記憶又走馬觀花般在腦海里閃現,最后停留在被萬人艷羨的那場詩會上。
耳邊忽遠忽近地傳來眾人喝彩:“實乃京城第一才!”
不遠,勇毅伯夫人看著嗚咽出聲,府里的丫鬟婆子們也開始啜泣。
哭聲與祁瑤的回憶疊,虛虛實實,聽在耳里全部變一聲又一聲的稱贊。
聽雪和墨香跪在床榻邊,看到了。
聽雪湊近一聽,依稀聽到祁瑤氣若游的一句:“兒……沒給母親……丟臉……”
說完這句,祁瑤便沒了靜。
聽雪的眼淚嘩啦啦往下流,轉頭看向勇毅伯夫人,哭出聲來:“夫人,五姑娘沒了!”
眾人的哭聲瞬間高漲。
翌日勇毅伯府正在治喪時,祁琮收到蕭峙的來信。
勇毅伯父子倆看完這封信后,悲傷之余又生出幾分慶幸——幸虧及時置了祁瑤,否則日后定會鬧得難看,讓勇毅伯府面掃地。
祁嫣的丫鬟小滿回來代為吊唁,看到這一幕后只覺得心寒,及時低頭佯裝沒看到……
潁州別院,晚棠安安穩穩地坐完月子后,迫不及待地跟著林氏出了門。
來到潁州這麼久,還是第一次逛潁州城。
林氏帶著游覽最繁華的那條街,恰好到斷指今日被公開杖行。
老百姓們瞧熱鬧,將馬車圍困在路中央,前后水泄不通。
林氏臉微變,只能被迫和晚棠一起坐在馬車里遙遙觀。
斷指凄厲的慘聲傳來,晚棠納悶道:“此人犯了什麼事?為何當眾杖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