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現在在葉緋霜的新布店“素錦”里做工。

不過不是繡娘。

兒子死后，裝瘋賣傻當了幾年乞丐，手糙得不樣子，不能拿繡花針了。

但是花樣子畫得好，就給繡娘們畫花樣子，還幫著管點雜事，工錢倒也不。

周娘子把今天新來的貨歸置好后，去了前廳，幫忙招呼客人。

這時候，一個戴著冪籬的年輕姑娘走了進來。

……又來了，周娘子想。

高萱開門見山：“你們東家今天來了嗎？”

周娘子答：“沒有。”

高萱心焦得厲害。怎麼還沒來？到底什麼時候來？

和那鄭五姑娘是真沒緣分，看來靠等是不行了。

高萱心不好，語氣也不好：“我是高同知府上的三姑娘，你替我和你們東家傳個話，就說我要見。”

同知？那是五品啊。

周娘子立刻笑道：“好嘞，我這就著人去給姑娘傳話。”

高萱松了口氣，坐在一邊的椅子里等。

懷里還揣著禮，是兩串絨花，也不知道那位鄭五姑娘會不會喜歡。

轉而一想，有啥不喜歡的？就是個小丫頭嘛，隨便哄哄不就行了？

雖然說是這店的東家，但肯定就是掛個名。

字都未必認得全的小丫頭，怎麼可能會管店。

十一歲的時候也開始跟著嫡母學中饋了呢，但那時候懂個啥，也就這兩年才學明白了點兒。

自己比對方大了五歲，哄不是手到擒來？

送個禮，說點好聽的話，一起吃個飯、看個雜耍，讓知道自己是多麼賢良溫婉的人，嫁過去后絕對不會虧待，就行了。

等拿下之后，就讓幫自己在爹、祖母跟前說說話，事就能定了。

也不難。

高萱漂浮不定的心慢慢沉了下來，

端起茶杯喝茶，忽然聽見周娘子熱地問：“二位公子想看些什麼？”

高萱隨意抬眼一，視線就收不回來了。

走進來的是兩位年輕的郎君。

一個素錦風華，似山巔雪。

一個青文雅，像風中竹。

高萱手中的茶盞了手，哐當碎了。

周娘子急忙跑過來：“哎呦，姑娘沒事吧？燙著沒？”

隔著冪籬的輕紗，高萱看見那兩位公子也看了過來。

即便知道他們看不見自己的面容，但高萱的臉還是一下子紅了，細著嗓子說：“沒事沒事，是我不小心。”

周娘子讓一個小丫頭來打掃這里，自己又去招呼客人了。

高萱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

那白公子一言不發，那青公子倒是有把好嗓子。

高萱從他們束發的玉冠，打量到他們上的錦緞，再到腰間懸著的玉佩，暗自揣測他們是什麼份。

這樣的姿容氣度、這樣的打扮，肯定是高門大戶的公子。

只是不知道是哪家？

若能嫁給這樣的郎君多好啊。

這不比給鄭四老爺那老男人當填房好多了？

難道這就是天意嗎？

在這里苦等那位鄭五姑娘好幾天而不得，其實老天是為了讓等到這二位公子？

高萱越想越興。

是了，冥冥中自有安排，和那位鄭五姑娘沒緣分，和這二位公子才有緣分！

高萱子，一顆心砰砰直跳。

那麼現在的難題是，該選哪個呢？

那位白公子太好看了，但是冷冷的，也不笑，有種高不可攀的覺。

那位青公子看起來倒是隨和不，還和周娘子打趣，相貌也是一等一的。

哎呀，他朝自己看過來了！

盧季同一雙桃花眼自帶三分風流，無也似多，尤其眼波流轉瞟過來的時候，特別勾人。

高萱被這一眼勾得魂差點都沒了。

但是又很冷靜地意識到，這種人一看就是花叢老手，其實最不好拿下。

雖然自己漂亮又知趣，哪兒哪兒都好，但難保對方見過更好的。

于是高萱鎖定那位白公子為目標。

說書先生不是講過嗎？一些男人看似不近人，其實都是裝的，稍微一釣就能上鉤。

上鉤之后還對你死心塌地的。

就是嘛，世間的男人能有幾個正經的？

有些看起來越正經，其實越不正經。

退一萬步講，就算不能釣到這二位公子，再去嫁鄭四老爺也行嘛。

有更好的肯定先著更好的。

高萱只盼著那鄭五姑娘今天也別來，別壞好事。

打定主意，高萱站起來。

走到陳宴邊，對周娘子說：“勞煩，把那件百蝶戲海棠的衫子拿給我瞧瞧？”

這得能擰出水來的聲音讓周娘子一個哆嗦。

怎麼回事？剛才和我說話時不是這樣的啊！

“嗯……還有那件翡翠煙羅的也拿給我。”

高萱一連要了好幾件素的衫。

大昭以素為尊，高檔的布店和鋪子里都是清一的素。

這店素錦，卻有許多艷的布料，真不知道賣給誰。

看來那鄭五姑娘是真沒什麼頭腦。

高萱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問邊的人：“二位公子，你們覺得哪件好看呀？幫我拿個主意吧。”

對于這樣的搭訕陳宴一般是不會理會的。

但這是葉緋霜的店。

是的客人。

對客人一向都很好。

想幫做一單生意也好，想幫攬個回頭客也罷，反正陳宴開尊口了。

他指了指桃花煙羅衫：“這個。”

清清落落的兩個字，冰凌似的敲在心頭，高萱耳朵都了。

之后就是巨大的欣喜，果然有戲！

他回答了自己，沒有避嫌，看來對自己有意思！

高萱乘勝追擊，起冪籬的輕紗，出一張含帶怯的芙蓉面來：“謝謝公子幫我考量。”

陳宴隨意點了點頭，并未看。

他在認真打量葉緋霜這新店。

他在潁川的大半年，關于的消息并沒有傳給他。

聽說這店還是親自參與布置的，折騰了好幾個月，花了許多心。

見對方沒看自己，高萱抱著新衫子上前兩步：“公子，你說這件，哎呀……”

假裝踩到了擺，往陳宴上倒去。

想，等對方攬住自己，就知道自己腰肢有多，容貌多俏麗。

然后他們兩兩相，含脈脈……

就像話本子里才子佳人初會那樣，一眼定。

如所愿，沒有摔到地上。

一只有力的胳膊攬住了的腰，高萱揪住對方的襟，下意識往對方懷里靠去。

紅著臉，聲說：“多謝公……”

不對，怎麼不是寬廣的懷抱？而是一個瘦削的肩膀？

高萱立刻睜開眼。

和撈住的葉緋霜四目相對。

葉緋霜眨了眨眼：“好巧呀，高三姑娘，又見面了。”